[[[CP|W:800|H:600|A:L|U:http://file2.qidian.com/chapters/201011/13/1564021634252732783268800961418.jpg]]]第十章鏡中月，雨中人
各種生活，皆有可能，隻要不失去自我。我以為我開口說話，是件震驚的事，原來真的隻是我所以為。沒有人對我開口說話有半點表示，沒有人會在乎一個陌生人的改變。風和日麗，我慶幸我是他們的陌生人。一旁的瘦猴父子朦朧中轉換了打盹的姿勢，口水也更改河道，一件披在身上，泛黃的白襯衫，在相互的擠壓中編製出波紋的褶皺，寫滿了厚重的滄桑，這些滄桑映襯著窗外荒蕪的玉米地。背靠背，瘦猴父子優雅的在各自的方向裏酣睡。這種溫馨的場景，比情侶的依偎更有意境。悲催，自己沒有帶上相機，“金鏡頭”獎，至此與我失之交臂。
火車在小鎮停靠，廣播裏蒼白的聲音再次響起。窗外趕車的人，窗內提著行李匆忙的往門口奔跑的人，交織在彼此的聚合點，擁擠中沒有呻吟，有的是一瞬間的爆發，像一場正義的掠奪，劈裏啪啦的各種金屬非金屬的撞擊聲從各處傳來。目睹著這些，仿佛是調色盤裏的微小分子在廝殺，毫無頭緒的紊亂令我不安。我懷疑生活的正常性，為什麼不選擇一種更好的存在方式，這種滿是塵埃的生活，我無法忍受，可是這正是更多人所依賴的生活，對於這種事情我從來就沒有改造權。太有秩序了，反倒無從下手。我將窗戶拉到最大，多餘的聲音可以從這個通道溜走。也許有時我們的確需要變態的活在一段旅程裏，要不然自己都無法找到半點深刻的回憶，不然以為這節人生被和諧了。變態的活著走進正常的變態。這是儲文雅的經典語錄。就像儲文雅說他的爸爸，年青的時候患過嚴重的精神病，最後大學數學老師的工作丟了。在精神病院呆過一段半年後，頭發都白了一半，手指甲也集體脫落，像是被細菌侵蝕過的屍體。當儲文雅這樣說我佩服她打這個權威比方的勇氣，她看到我疑惑的眼神時撲哧一笑解釋道語言可以左拐右拐，可是我對咱爸的愛，是不差分毫的。我點點頭明白。儲文雅繼續說，有一天清晨爸爸看到天窗上刺眼的白霜融化成水而後又結成小冰錐時忽然清醒，憑著厚紮的學識，三步兩腳，把高級心理醫師證考到一擒就手，通過三年苦學現在已成知名心理師。其實爸爸後來才發現自己的痛苦僅僅是來源於對別人痛苦的漂浮不定，他不理解在他之外的其他生物內心世界，因為無法揣測到周圍人是否也和自己存在著對生活的種種疑惑於焦慮，所以堅定的不安，後來他發現一個實用的道理，用變態的手法對待變態的象限負負得正，從別人血淋淋的痛苦裏找到自己痛苦的源頭，以此獲得心理上的安穩，並且扮演的角色是救助者而不是被救者。雖然有卑鄙的嫌疑。
一個小本子在我的眼前有規律的晃動，我的回過神來，夠小，以至於我把差點把這個小本子當成了變異後的智能蒼蠅。正準備一掌了結它。一雙清澈的明眸眨巴眨巴的望著我，“買這個嗎？”少年瘦小的身體緩緩地後退了一下，因為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十秒鍾裏我的大腦出現了短暫性的休克。於是擺在他眼前的是我木訥的俊美麵龐。十三十四歲的少年，眉宇間露出淡淡的憂愁，羞澀的卷起早已固定好的衣袖，重複的，無意義的動作是在舒緩，不成功的推銷帶來的挫敗感。火車，神經質的咯噔了一下，我的腦袋上下擺動了度，67.4度幸好未發生共振，不然後麵的旅程就隻有黎明的哀樂。我回過神，看到少年轉過的側影，這種孤寂的惻隱，像儲文雅曾經留給我世界的側影，似是故人來，親切。誰曾經說過：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卻道天涼好個秋，越是年少越是容易憂愁，憂愁在修長的十個手指裏繁衍，在緊緊相扣間透過不相匹配的骨骼遺漏下的縫隙，看黑白格子的未來，祈禱在未來的旅途不會有早到的墳墓占道。
“這本書，我買。”少年單薄的身體輕飄飄的旋轉過，似淩波微步，努力的點頭，雙手虔誠的將小書遞給我，接過。封麵很美，大骷髏和小骷髏在懸崖邊蕩秋千。是手繪的，沒有消鋸的線條，牽引著手的節拍，見證著少年創作時心跳的頻率。好感頓起。付了錢，半晌，少年守在車邊，望著我，沒走。“是自己編的書，沒有交稅的，成本低，你多給了”少年踮起腳拿過我手中的小書，指著後麵的標價，然後又再一次恭敬地遞回給我。“價是人標出來的，我給它的是這個價，它值。還有，你手畫的封麵真的很好看”，少年聽我一說高興的笑了，晶瑩的汗珠流淌在潔白的麵龐，抬起手小心的擦拭額上浸密出的汗珠，整齊潔白的牙齒在紅潤的嘴唇間閃耀，年少的羞澀，述說著梔子花的物語。看到少年靦腆的笑，我頓感流年似水，仿佛他的年輕驗證了我的老去。像楊德昌電影裏《一一》7歲的洋洋在婆婆的葬禮上說，“你常說你老了，當我看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時，我想對你說，我也老了”。
原來隻要，在某個不經意的一瞬間就可以發現自己的蒼老，曾今不在意的蒼老。在這世上總有人比我老，老很多，在這世上也總有人比我小，小很多。不管老還是小都是在一個輪回裏的掂量。和少年的合作很愉快，再次看到他轉背後的身影，比先前飽滿了許多。是不是我有意無意的澆灌了他人生的風林，這一點有待考究。打開剛買的小說，果然是手工藝品，全是手寫的，方方正正的字，既不娟秀也不遒勁，中規中矩，耐看，很實在的小書，一共四個部分。火車啟動的轟鳴聲還未消散，少年遠去的背影還未漸變成暈圈，書的內容告罄。以後看書一定要給自己設置緩慢十四倍的速度。看得太快，有草率的嫌疑，是寶也成了雜草。時間衡量事物的珍貴性，我首先就認可了小書的封麵，不論內容怎樣，在認可的意識裏兼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