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忽悠的人太多,但是,在熱帶天堂的鳥巢邊上,要不是一句大忽悠“我可以安排你在盛中國的家裏當麵聆聽盛中國的小提琴獨奏”,我與江湖大俠孫雅臣先生完全可能僅僅停留在一麵之交的程度。

對盛中國先生仰慕已久,當年上山下鄉插隊時為了消除孤獨,以握鋤頭和膠刀的手學習拉小提琴,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偶像就是盛中國,因為沒有樂譜,不知從哪裏搞了一張小提琴獨奏的唱片,裏麵的曲子恰好是盛中國拉的,為此用一年的積蓄購買手搖唱機一部,每天聆聽,疑為天籟。照貓畫虎,苦練數月,比彈棉花的聲音略好聽一點後,便參加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給貧下中農演出,自然不敢說是《梁祝》,美其名曰《膠工割膠忙》。

後來用筆改變命運,小提琴扔在腦後,幾次調動,多回搬家,那同樣用了一年積蓄買的國產小提琴不知去向。不過,盛大師的琴聲如雲南熱帶雨林間有靈的露珠和有根的晨霧一樣始終無法忘卻。

在盛中國的家裏當麵聆聽盛中國的小提琴獨奏,這於我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件,因為盛先生在中國已經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師級人物,當然,可以花1000元人民幣到大劇院裏去聽,不過,一是我沒有這個經濟實力,二是我一直遵循母親的教誨,人多的地方少去。

在年過五旬時,居然有人向我忽悠,能夠在盛中國的家裏當麵聆聽盛中國的小提琴獨奏,我在懷疑之餘,激動萬分地表示,若是真的,我必定會用單腿下跪的方式,手捧鮮花,聽完《梁祝》,以示虔誠。

沒想到孫雅臣不是忽悠,4月初的一天,他鄭重其事地通知我,盛先生邀請我於兩天後到其位於新世界花園的私宅出席家庭演奏會,並且叮囑,一定要衣冠整齊,最好是盛裝,同時要攜帶小禮物,表示對女主人的尊敬,似乎也是一種高雅的禮節。

那天晚上,我和太太是最先抵達新世界花園的客人,隨後有十數人等陸續到來,果然都穿著體麵,奉上鮮花、美酒及對房間裝飾、女主人優雅的讚譽。

而盛先生專門拿出已有250年曆史、據說價值100萬歐元的意大利名琴“薩其諾納瓦紮”,與夫人,也是日本鋼琴演奏家瀨田裕子聯袂演出。將近兩個小時的美好時光,在夫人的鋼琴伴奏下,盛先生按照正式演出的規格,分上下場一共演奏了十幾首世界名曲。可能我委實沒有藝術細胞,更可能是中外文化的差異,對於《莫斯科的回憶》《牧歌》《女妖的舞蹈》等曲隻覺得很美妙,很好聽,卻領略不出內涵。然而,《思鄉曲》和《梁祝》卻讓我熱淚盈眶了,從裏麵,我聽出了深深的愛戀,對祖國、對故鄉、對親朋、對情人那至死不渝、始終如一的無限深情,同時聯想起少年的蹉跎,青年的艱辛,中年的沉重,老年的憤懣,盛先生的琴藝,是那樣輕易地撩撥起並激蕩著我已經黏稠的心波。

我沒有單腿下跪,不是賴帳,是因為怕人們認為我嘩眾取寵,破壞氛圍,終究,在高雅藝術麵前,我沒有受過如何表達情緒的訓練。

然而,最令我感動甚至惶恐的,是盛先生認真告訴我,這場家庭演出主要是為了我,因為孫雅臣傳遞了我要單腿下跪聽他演奏的信息,他覺得有必要給這樣的聽眾進行演奏,他深切地說,在他眼裏,聽眾是沒有等級的,他把每一次演奏都當成是一次布道,把對人生的理解通過音樂傳遞給每一個人,沒有權勢和財富的人也有權利獲得音樂的享受!

於是,我想起了捷克偉人伏契克的名言:生活裏沒有音樂就像沒有陽光。也想起了孫雅臣鄙視地告知:有一個受到邀請的人沒來,因為該人認為沒有省裏最高級的官員到場。

我說,有這種混蛋在場,既玷汙了盛先生的琴聲,也辱沒了我們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