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注定(4)(2 / 3)

公主蹲在地上,有些不忍看。

等過了很久,也許根本沒多久,隻是公主害怕,覺得時間好長,秦景和侍衛們回來了。秦景沒說話,別的侍衛卻答了,“公主,我們按照血跡推測,郡主她……恐怕凶多吉少。”

公主站起,默了片刻,僵聲,“你們繼續在這裏查,給我下崖!看看下麵是什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見到阿靜的麵!”

她轉身走出這片叢林,霍青!徐丹鳳!

他們到底對阿靜做了什麼!

從天黑到天亮,再從天亮到天黑,侍衛們下去了好幾趟,根本沒找到郡主的行蹤。那血跡,卻是證明,就是郡主的。隻因當時韓碩已經離開,而在叢林中的霍青和徐丹鳳,都沒有受傷……

劉既明麵色鐵青,盯著跪在下方的霍青和徐丹鳳,“因為阿靜撞破了你們兩人的事,你們就殺人滅口?”

“不!屬下並沒有殺郡主!”徐丹鳳白著臉,為自己伸冤。

霍青擰著眉,突道,“大公子,此事恐怕別有隱情。”

懨懨坐在一邊的宜安公主被他的厚臉皮氣笑,“有什麼隱情?你一開始隱瞞紙條,後來又隱瞞打傷韓碩一事,現在又發現什麼被你隱瞞了?霍青,你這大喘氣,可喘了幾十年了吧?”

霍青沒有理會公主,向劉既明道,“那晚,屬下是收到了徐姑娘的字條,言有要事,才去相見。但見麵後,徐姑娘居然問屬下,為什麼要見她……”

一旁的徐丹鳳驚道,“不是你寫紙條給我嗎?”

霍青道,“我從沒寫過這樣的紙條。”

徐丹鳳仿若看到希望般,即刻大聲道,“大公子,你看!是有人陷害我們!”

“我看就是你們兩個故弄玄虛,”公主拍案而起,“霍青,徐丹鳳,你們不知道瞞了多少事,嗬,這個我也不想知道。你們還是去向我爹娘回話吧!”

“阿靜若真的……,我要你們下去陪她!”

理應如此,劉既明任由公主發揮,並不置一詞。

當然是有疑點的,但因為霍青一開始隱瞞的太多,現在所有的說辭,都像事後補救一樣,如何讓人確信?再加上,即使小妹妹失蹤一事,和這兩人無關。這兩人背著小妹妹偷情一事……嗬,這也是鐵打的,他們反駁不了。

劉既明讓人關押這兩人,把現在查出的事實一說,言要收回冊印,帶罪人回平州,由平王夫婦審問。把人家的女兒給弄沒了,怎麼也得告訴人家父母一聲吧?

整個軍營一片嘩然,霍青和徐丹鳳的本來麵目竟是這樣?

小郡主多甜美啊,他們也忍心下手殺人?隻因女幹情被撞破?!

真真人不可貌相啊……

徐丹鳳的父親徐老將軍一聽女兒做下的這種事,頭一陣陣暈,急忙去向公主和大公子求情,那兩人卻都不見他。他硬挺地跪在大公子的帳外,老淚縱橫,希望大公子見他一麵,放女兒一條生路。

阿靜一直沒找到。

有人認為是霍青和徐丹鳳毀屍滅跡,連屍體都不留下。也有的,仍然把這當失蹤案,希望小郡主哪天能突然蹦出來,告訴大家這一切都是一場玩笑。

這不是玩笑。

小郡主真的不見了。

或生或死,卻連她的屍體都找不到。

霍青和徐丹鳳被審問了無數遍,卻連一點消息都透不出來。

公主哭泣著落筆,“我要把消息傳回平州,告訴爹娘!”

在軍營因為小郡主失蹤而鬧得人心惶惶時,平州還不知道此事。

某晚,季章睡得很不穩,忽聽到有人往窗上扔石子。啪,啪,啪,聲音清脆,一聲叩一聲。

他推窗,便看到鬥篷裏那個嬌弱蒼白的少女。

她站在涼風中,麵色憔悴,身姿纖弱,似隨時會迎風而去。

她看著他的眼睛卻很亮,像清泉,如燈燭,似星光……

她就站在他為她所鋪的那條螢石小路上,藍色幽光映著她的臉。鬥篷雪白,其下少女烏發明眸,仰著頭看他。

她臉上波光浮動,是夢一般的存在。

她是那麼好看,讓時間就此定格,瞬間不移。

季章聽到自己心髒不受控製急跳的聲音。

“郡主?”季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輕輕喃聲。

小郡主微笑,“季章,我要走了,我跟你來告別。”

“你不是跟公主去……見霍公子了嗎?為什麼在這裏?你又要去哪裏?”季章不解。

小郡主望著他,黑眸晶瑩。她靜靜地看他許久,之前被引走的守夜人回來了。她衝季章一笑,動作極快地轉身,跑向黑暗中。

季章推門而出,被守夜人一攔,錯過了郡主。他茫然在原地站片刻,夜靜風清,什麼都沒有。他疑心剛才隻是自己做了一場夢,便回去繼續睡。

後半夜,卻總是想起站在螢石小路上對他微笑的小郡主,她笑容一點都不快活,有些難過,有些寡然,有些懷念……

半夜下起了小雨,雨打窗子,聲音砰砰。季章睡不下去,他提著燈出去,在院子裏查探一番,突而凝目,蹲下去。

細雨如牛毛中,枯草蕭然,他看到草根上有滴答的幾滴血……他的心一下子停住。

“郡主!”燈從手中滑落,季章奔向暗中,焦急地想找到小郡主,遍尋無果。

第二天,小郡主身死失蹤的消息,便傳回了平州……季章呆然,如遭重擊。

他又想起昨夜。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她真的來過又走了。

她跟自己告別?還是真的已經不在了?

地上那幾滴血,是他的臆想,還是真的存在?

腥甜湧上喉頭,秦景眼前暈黑,任刺痛上心,傳遍他的全身。

郡主……她怎麼會出事呢……不會的,絕不會的……

全身失去了力氣般,季章茫茫然,一直想著“不會不會”,那口湧上來的血,卻終是吐了出來。

一旦開始,便停不住。

“季大哥!季大哥!”他好像又聽到女孩子的聲音。

他惶惶回頭,誰也沒看到。

可他又分明看到了——

八歲的小姑娘無憂無慮地坐在欄杆上,看到他就跳起來,向他招手,笑容燦爛;十三歲的小姑娘心裏開始裝滿心事,抱著膝蓋發呆,看別的男子看得麵紅如霞;十五歲的小姑娘含著淚,伸臂抱住他,說決不讓他出事;十六歲的小姑娘站在他麵前,眼裏有認真有天真有執著,問他,“你不能努力喜歡我嗎?”

“你不能努力喜歡我嗎?”

“我隻要你做十天情人啊。”

“之後我再不見你了。”

“季大哥,我要走啦,你有一點喜歡我了嗎?”

季章口中的血順著指縫掉落,他頭昏目暈,澀意湧上眼底——

喜歡的。

他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為她動搖了千萬遍。

總想著為她好,到頭來……那又何必?

如果她還在,什麼都可以的。

隻要她還在,隻要她開心,他什麼都可以做的。

季章壓下喉頭的一股股腥味,將血咽了下去。

不,郡主不會出事的。

別人會出意外,他的小郡主,怎麼會出意外呢?郡主和他們都不一樣的。

他要找到她,要再次看到她——

“郡主,你一定要等我。”季章喃聲。

公主離開的前一天,軍營氣氛沉重,人人不敢大聲說話,唯恐犯了忌諱。

公主抱著膝蓋,默默垂淚。她心情不好,什麼都不想吃,什麼人也不想見……錦蘭隻好搬來駙馬,“公主不許我們喊你,但她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秦景進去哄公主,公主低著頭,連他都不想理。

她心中充滿自責,娘把妹妹交給自己,自己怎麼能把妹妹弄丟呢?若是她一直看著妹妹,時時刻刻問妹妹,也不至於……

秦景總勸不住她,沉默一會兒,輕聲,“郡主沒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公主倏地抬眼看他,眼淚還掛在腮幫上,淚盈盈的目光卻盯著他。她哭得眼睛紅腫,麵色慘淡,啞著聲音問,“你,你說什麼?”

秦景本來不想說這個,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想說出來給公主希望,怕有更大的失望等著她。可她哭成這樣,他又沒有別的辦法——秦景心中隻有三成把握,但在公主希冀的目光中,卻得裝出七成把握。

他心中後悔:公主這樣信任他,他怎麼帶給她希望後,又讓她更失望呢?

公主催促他,“你什麼意思?說清楚!秦景,求求你!”

“……那血跡,是有問題的。”秦景低聲。

公主眨眼,“不是阿靜的血嗎?是別的野獸的血?”

“不,是人血,”秦景想了想道,“在屬下與公主成親後第二天,郡主那邊出了一些事。郡主曾找屬下去看一間屋子,問屬下什麼感覺。那間屋子很亂,有濃鬱血氣,還有刀劍砍過的痕跡,花瓶木架摔了一地,屬下當時第一眼,就覺得這是有人打鬥後的房間。郡主那時目有得意之色,因這是公主的屋子,屬下怕有什麼不妥,便詐了郡主幾句,讓郡主說漏話,承認那是她自己布置的,根本沒有人打鬥過。”

“……我不記得這件事!”公主驚道,“你沒有告訴過我!”

“嗯,”秦景眼皮低垂,“因為屬下被郡主要求,不將此事告訴公主。郡主隻是怕公主讓她賠,屬下認為不是大事,便答應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公主眼睛有亮光升起。

“郡主很擅長這種布置,那血跡恰到七分,出現得太合理。屬下疑心,是郡主事先布置的,而她本人,可能根本沒出事。”

“……秦景,這簡直匪夷所思。”公主道,“你口中的阿靜,簡直像有病一樣。她怎麼有這種愛好?有這種毀屍滅跡的天分?我從來不知道!”

秦景默然,對,匪夷所思,一般姑娘家都做不出這種事。小郡主一直表現出來的,是積極向上的形象,他也不信小郡主會這樣做。

他這些說法,全是拿來安慰公主的……

但是公主相信了!

公主笑道,“這樣就說得通了,如果是阿靜事先安排好的,那所有的疑點全都能對上。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條條框框指向霍青和徐丹鳳……因為阿靜要對付的,就是這兩個人。”

秦景怕公主抱的希望太大,打擊她道,“但是郡主其實不用這樣做,公主不是說,大公子已經答應幫她對付霍公子嗎?”

“你不懂,”公主微笑,“阿靜如果是我親妹妹,我就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

公主把自己代入,如果她是妹妹,如果她麵對霍青的背叛,她會如何做呢?

自殘以威脅?哈,絕不可能。前世公主和陳昭反目成仇,可一直是以讓陳昭的生活一團亂為目的。

輕鬆放手,從此愛恨無咎?做夢!欺負了她,就總得留下點什麼。別以為說一句“大家別有兩難”就能讓人原諒。

讓別人殺了霍青?嗬,太便宜他。借助別人的手報仇,哪有自己親自做痛快。她們家的女人,就喜歡親自動手,殺人不見血……這種決然的基因,從她娘那裏,一脈相承。

不需要你的原諒,你把頭伸過來,讓我殺了你就行了。

小郡主是不是平王妃的女兒,是不是公主的妹妹?會不會和她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