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2)

第二天,陰雨低沉的天空飄飄然地下起了雪。起先,隨著呼呼的北風飄來蕩去的是沒有半點形狀的雪沫兒,就像婚禮上噴灑在新人身上的泡沫。悄悄的,泡沫就生成了棉絮的模樣,宛若陽春三月裏隨風遊離的柳絮。眨眼的工夫,又成了像模像樣的花瓣兒,借著有些減弱的風兒飄舞著落下來,鋪天蓋地,仿若天女散花一般。後來,不知怎地,就成了漫天的鵝毛,茸茸的,叫人憐惜。

不久,天地就被染成了白茫茫的一色,整座城市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潔白無瑕的棉被,叫人看著恨不能當即就躺身上去,好好地睡上一覺,即便從此長睡不醒,也無所謂了。

我頂著這鵝毛大雪,直奔街區的店鋪買了一束火豔的紅玫瑰、一瓶頂好的白酒和兩隻小巧的高腳杯,隻身一人踩著嘎吱嘎吱作響的雪層,直往靈台山墓地。

雪色迷茫的靈台山墓地,站身山腳,便一眼盡收。我敲響守墓人的房門,向這位道骨凜然的老人說明來意。老人法眼微眯地打量了我一番,口齒清晰地確認道:“你要看的墓主是於新萍吧?”

老人的問話,仿若天詔皇諭,透過耳鼓,叩擊心靈。我就此疑心新萍她一定沒有死,隻是一時興起隱居到了一個全新的天地。喜出望外,心海深處情瀾暗湧,我連連點頭稱是。

老人立即起身為我開門。他邊打開鏽跡斑斑的鐵門的鏈鎖,邊對我說:“這個孩子的事情,我全都聽說了。她來這裏那天的場麵,幾十年了,我頭次見識。小夥子,你放心好了,我會照看好她的。”

聽了老人的話,淚水不期而至,感激與傷感交替融合著,猶如這鵝毛大雪一般紛遝而來。我的喉結喏喏蠕動,卻說不出哪怕一個字來。幸虧有鼻子擋著,這失態暈厥的感覺才沒有砸到我的臉上。老人見狀,自覺地收住話匣,默然站立原地,注視著我一步一個腳印地從他身邊走過,直往新萍的墓地。

風雪之中,新萍的墓碑上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在雪色的映照下,她墓碑的遺像飽含著奕奕的神采,或許是看到這漫天的飛雪和這白雪皚皚的天地,一時高興,一時顯靈。四周靜謐無聲,隻有幾聲烏鴉的啼叫傳進耳裏。

白晃晃的雪花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沒有急於清理新萍墓碑上和墓碑前後的積雪,而是將這滿束開得正好的紅玫瑰一枝一枝地抽取出來,一枝一枝地平放在她的墓前,雙膝並曲跪下身來,跪坐在她的墓前,打開酒瓶,先給她滿盛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對著她的遺像說道:

“萍,我來看你了。你對我說過的話,我沒有忘記。當雪花飄舞的時候,我們就結婚。萍,今天,現在,你看到了,雪花在飄舞。我們結婚吧!”

“萍,現在,就在這裏,我們舉行婚禮吧!你做我永遠的新娘,我是你永遠的新郎。沒人可以取代你,我將在我的心中,為你保留一片永不染指的田地。”

“萍,你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爸爸媽媽的,我會常去看望他們的。萍,無論生老病死,我永遠愛你,就像你從前愛我一樣,就像你從前從不計較、不離不棄地愛我一樣。”

“萍,我的新娘,你是這世界上最特別的新娘,也是全世界最最漂亮的新娘,更是全世界最最最幸福的新娘。”

“萍,你聽到看到了麼?萍,新萍,我愛你,我想你”……我一遍接一遍地盡情訴說,不時從杯中小啜一口,直至將滿瓶的白酒喝下大半。雪花飄在臉上,粘上眉梢,蓋滿肩膀,將我從頭到腳地裝扮成一個雪人,將我與新萍、與墓地、與天地、與自然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