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東的人們稱之為諾埃爾·多熱魯的圍地是一塊荒地,那裏的道路陷入黃色的野草中,蕁麻、石頭、堆積的木桶、廢鐵、兔籠以及一些再也沒有用的腐爛的東西在那裏長鏽,變成塵土。
靠著牆壁和外柵欄建立著有傳送帶和樹木相連的工場和實驗室,實驗室裏到處都是爐子、煤氣裝置、無數的曲頸瓶和裝著有機化學最精致的產品的玻璃瓶和罐子。
從這圍地望去,是塞納河的轉彎處,下麵約一百米處是凡爾賽和塞夫勒的山崗,這些山岡在天邊形成一個大圓圈,在淡藍色的天空下,秋天明亮的日光斜照在山岡上。
“維克托裏安!”
我叔叔在他常站著的工場門口向我做了個手勢。我穿過圍地走去。
“進來,”他對我說,“我們有話要談。噢!不會很久……幾句話……”
在寬敞高大的房間裏,有工作和休息的一隅,還有一個堆滿文件和圖紙的書房,那裏有一張長沙發和一把絨繡的古老椅子。叔叔把一張椅子向我推來。他看似平靜,但他的眼睛帶著一種異樣的光芒。
“對,”他說,“首先要解釋幾句,有關過去的……有關抓不住機會的發明家悲傷的過去……我研究多長時間了……我一直在研究。我的腦子一直好像是一個沸騰著無數不連貫的想法的酒桶……這些想法相互矛盾,彼此毀壞……後來,其中有一個想法占了上風……於是,我從此為它而活著……為它而犧牲一切……它像一場大火,我把自己的和他人的財產都投了進去……把他們的幸福和安寧也投進去……維克托裏安,記起我那可憐的妻子了吧。你記得她是多麼不幸,她是如何為她的兒子的前途擔心,我那可憐的多米尼克!我很愛妻子和兒子,但是……”
他在回憶中停下不說話了,我似乎看見了嬸母可憐巴巴的麵容,我還聽見她向我母親訴說她的憂慮和預感:“他使我們破產,”她說,“他不斷要我簽字。他什麼都不在乎。”
“她不信任我,”諾埃爾·多熱魯說,“啊!我體驗過多少失望,遭遇過多少可憐的失敗啊……維克托裏安,你記得麼?你可記得我那用電流刺激密集發芽的試驗麼……我那對氧氣的試驗麼……還有其他的種種試驗……這一切試驗沒有一項是成功的……我得有多大的勇氣……我卻一分鍾也不失信心……一種特別的想法支持著我,一想到它,好像我看清了前途……維克托裏安,你知道它麼……多少次,它以不同的形狀重新出現……但原則是相同的……這就是太陽熱能的利用……你瞧,一切就在這裏……在太陽中……在太陽對我們、對細胞、對有機體、對原子、對大自然置於我們支配下的或多或少的神秘的物質的影響……我從各方麵解決這個問題……植物、肥料、人和動物的疾病、照片……為此我要求太陽光線的合作,通過我的特別處理方法,這方法的秘密別人是不知道的……就這樣……就這樣一直到幾天之前……”
叔叔又興奮起來,眼睛因發熱而閃光。現在他繼續大聲說:
“偶然無處不在,我不否認在我的發明中有偶然的成分。沒有哪一種發明是超越我的發明能力的,我可以向你承認,維克托裏安,我對發生的事不能解釋……是的,而是差得多,我不加解釋,我幾乎難以相信。但是,假如我不在這條道路上苦苦尋找,事物便不會出現。是由於我的堅持,難以理解的奇跡才出現。圖形是出現在我準備的幕布上我畫好的框子裏,維克托裏安,你明白,這是我的意誌使你將看到的幽靈從黑暗中顯現。”
他用自負的語調說,聲音中有點不安,好像他懷疑自己說的話超出了事實的明確界限。
“這是有關三隻眼睛的事,對麼?”我問他。
“嗯!”他跳起來……“誰告訴你的?貝朗熱爾,對麼?她不應該……這是不惜任何代價應當避免的……這麼不謹慎!多說一句話,我就完蛋了……如果我的發明被偷竊……想想看,隨便哪個最先到來的人……”
當我站起來時,他把我朝書桌推去。
“維克托裏安,坐下……你要寫下……我不得不采取這謹慎措施,不要怪我……這是不可少的……你應當知道參加我的工作你應承諾什麼。維克托裏安,寫吧。”
“叔叔,寫什麼?”
“宣布你承認……還是我說你寫……這較為好一些……”
我打斷他的話:
“叔叔,您不信任我……”
“年輕人,我並非不相信你。我是不信任不謹慎,不小心……一般說來,我不缺不信任別人的理由。”
“叔叔,什麼理由?”
他用較為嚴肅的聲音對我說:
“一些理由使我認為別人在窺視我,有人千方百計要突然撞進我的發明裏……是的,有一天晚上,當我睡著時,有一個人進入這裏……搜查了我的文件……”
“找到了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我總是把筆記和重要的公式帶在身上。但是,要是一個人成功了,會發生什麼事呢……你會認可我的不謹慎,寫下我讓你知道我的研究,而且你看見了我使其出現在圍地的牆上的東西,就在掛著黑色嗶嘰簾子的地方。”
我拿了一張紙和一支筆,他突然又阻止我寫。
“不,不,這是荒唐的。這並不能阻止……我肯定,你不會說的。維克托裏安,對不起,我太心情煩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