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呀……看呀……”他命令說。
女人的形象走近了我們,擴大到平常比例的兩倍。她的打扮首先映入眼簾,一個紅十字會護士的打扮,前額紮著一條布帶,頭上披著披巾。她很年輕,容貌勻稱美麗,帶著高尚的表情,有點神聖,有點像早期的畫家賦予那些即將或正在殉難的女聖人的表情一樣,這種高尚的表情是由痛苦、心醉、順從、希望、微笑、眼淚構成的。她充滿一種內在的火焰的光亮,她對那些我們看不見的景象睜開了眼睛,這些眼睛充滿一種無名的恐懼,但它們又並不害怕。她的順從是惹人惱火的,她的害怕是充滿自負的,這是一種值得注意的對照。
“啊!”叔叔結結巴巴地說,“這好像是我重新看見了剛才在這裏的三隻眼睛的表情。可不是麼?同樣的高尚表情……同樣的溫柔……同樣的可怕。”
“對,”我回答說,“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一係列的表情……”
當我這樣說的時候,那女人一直站在最前麵,超出了框架,我感到從我心中湧現出一些回憶,好像站在一個麵容並不陌生的人的肖像之前一樣。叔叔也有同樣的想法,因為他對我說:
“我相信我記起……”
但這時候,那奇怪的形象後退到它原先占有的位置,給她頭上形成一個光暈的水蒸氣逐漸消失了。首先出現了肩膀,接著是整個身體。這時我們看見一個站著的女人,她的上身和腰部被繩子綁在一根上端稍為高出她的頭部的木柱上。
接著,這些直到目前為止給人以靜止線條印象的,如同照片上的線條一樣的東西,忽然動起來,就像一幅畫變為現實,像一個塑像突然變為活體。它的上身動起來,手臂被捆在身後,肩膀也被繩子緊緊捆在柱子上,頭部稍微轉過去,嘴唇喃喃發出聲音。這不再是讓我們細看的形象,而是生命,活動著的生命,這在空間和時間中真是存在的。凹陷的背景中有活動,有來有往。一些綁在木柱上的身影在抽搐。我數了數共有八人。一群士兵走出來,肩上荷著槍,頭上戴著尖頂的帽盔。
叔叔說:
“這是埃迪特·卡韋勒……”
“對,”我跳起來說,“我認識她……埃迪特·卡韋勒……埃迪特·卡韋勒執行死刑。”
再一次但不是最後一次寫出這些句子時,我知道它們對於那些事先不知其含義和藏在其中的正確事實的人,大概會顯得荒謬。但是,我肯定當人們看到這些現象出現時,心裏不會浮現這種荒謬和不可能的想法。於是當沒有任何假設還能提供一點合乎邏輯的解釋時,人們已顯然接受他眼睛所見到的情景。所有看見過的人對我的詢問,都做出同樣的回答。但後來他們不服……後來他們引用幻覺和暗示的幻象來原諒自己。但是,在這時候,雖然理智抗拒,雖然人們反對,可以說是“毛發豎起”地對抗那些毫無道理的事實,人們卻不得不服從和參與這些事實的發展,正如參與現實中連續出現的情況一般。
可以說這是戲劇性的表現,或者更確切地說,是電影化的表現。它是從所接受的全部印象中產生的最清晰的印象。自從卡韋勒小姐的形象具有生命的活力以後,我本能地轉過身來用眼睛在圍地的某一角落裏尋找映射出這些活動形象的儀器。當我找不到任何東西時,我立即意識到在白日無論如何不可能進行影射,也不可能發出光束時,我接受並保留了這正確的印象。沒有發射器,那就算了,但銀幕呢?一個神奇的銀幕是不從外部接受什麼東西的,既然沒有任何東西被放送出,它便是從內部接受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