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法國軍官和他的意大利情婦,我們再也不知道什麼了。接著出現一個不那麼光亮但同樣清晰的形象,這是一個有雉堞的堡壘,有些具有突堞的圓塔聳起。在一個堡壘的廢墟中,在下部和中間,有些圍成半月形的樹,它的每一側還都有一顆老橡樹。
漸漸地,從這些樹的陰影中,一位少女在光亮中顯現出來,她戴著圓錐形女式高帽,穿著一件拖地的寬闊的袍子。她停下腳步,雙手張開並舉起。她看見一些我們看不見的東西,她漂亮的臉上帶著可愛的微笑,眼睛半閉著,那瘦削的身影似乎支持不住地等候著。
她等待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他走向她,當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時,他吻了她的嘴唇。
感情激動的一對,像在意大利的那一對一樣使我們心神不定,這是由於他們身上的欲望和憂鬱,更由於想到這是一對男女在我們眼前過著從前的真實的生活。我們的感覺不再像前麵幾場那樣充滿猶豫和無知。我們現在知道了,在我們這個時代的這個下午,我們卻看到了十五世紀的人們的生活。他們並不為討好我們而重複他們的舉動,他們是在時間和空間中第一次做出這種舉動,這是他們第一個愛情的接吻。
看到這一切的感覺,是超出人們所能想象的。看到過去,不是在回憶中而是在現實中!看見一個侍童和一個戴著錐形女式高帽的小姐在接吻!
不久我們又看到古希臘的一個山岡!看到兩千年前的天空底下的城堡阿克羅波勒,帶著花園、房屋、棕樹、小街巷、大門、廟宇、諸賢祠,不是廢墟而是完整無缺,輝煌燦爛。在諸賢祠四周有著許多雕像。一些男男女女走上它的石階。這些是佩裏克萊和德莫斯典納時代的雅典人。
他們來來往往,彼此擦肩而過。他們交談,接著便隱沒了。在兩堵白色的牆壁間有一條僻靜的小街。一群人走過,後麵留下一男一女,他們忽然停下腳步,望望四周,接著熱烈地擁抱起來。我們看見在圍在少婦前額的麵紗下,有兩隻漆黑的大眼睛,眼皮像翅膀那樣活動,一開一合,一哭一笑。
這樣,我們通過年代上溯,我們知道那些從上麵俯瞰地球的人們收集了這些連續的形象,想向我們提供並指出這共同一致的愛情的永遠年輕、永遠更新的動作,對這種愛情,他們和我們一樣熱切和順從。同樣的法則統治著並感動著他們,雖然在他們那裏不是以陶醉和撫摸來表現。但同樣的衝動使他們心蕩神馳,不過,他們知道嘴唇那令人神醉的接吻麼?
其他的一對對男女過去了,其他的時代複蘇了,另一些文明呈現在我們眼前。我們看到一位埃及婦女和一位年輕的農民,看見在阿西裏的空中花園中一位公主與一個魔術家在接吻,看見兩個蹲在一個洞穴的入口處的無以名狀的動物似乎像人那樣接吻,還有其他……
這些短促的幻象,其中有些模糊不清,像太古老的壁畫的顏色那麼暗淡,但由於它們具有充滿詩和現實的、既熱烈又寧靜的意義而顯得強烈有力。
女人的眼睛一直是表現的中心,而且像幻象存在的根據。啊!微笑、眼淚、快樂、悲傷,這就是這些眼睛使人著迷之處。我們在天上的朋友們也同樣地感受到它們的魅力,因此才會反饋給我們。他們也許會感到遺憾,這些富有魅力的光亮的眼睛和他們的陰暗而毫無表情的眼睛完全不同。在這些女人的眼睛裏,有多少柔情、雅致、純樸、甜美、苦惱、誘惑、勝利的歡樂、感激的卑微——當她們獻出她們的嘴唇時,有多少愛情。
我未能看到這些幻象的結尾。我周圍的那些不安、激動的人群中發生了騷動。我發現那個我曾注意到的戴孝的女人正在自己身旁,她那麵紗下的臉一直沒有露出來。
她把麵紗撩開,我立即認出是貝朗熱爾。
“是你!是你!”我喃喃地說。
她抬頭用熱情的眼光望著我,雙臂圍著我的脖子,把嘴伸向我,結結巴巴地說著一些愛戀的話……
我不敢俯視,但她對我說:
“我求您……我懇求您……”
我們的嘴唇吻合起來,我這才知道——無須解釋——馬西涅克對付他的女兒的種種含沙射影的話是假的,她是兩個強盜的受驚、受害者,她對我的愛從未停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