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遊戲的時候,時間過得往往要比平時快,轉眼,就已是除夕。這意味著,跟小龍約定好的那個最後期限,已經越來越近了。
選在除夕,是小龍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因為黎歆家向來有守歲的習俗,一般要到三四點才會睡,睡得晚,意味著第二天起得也晚,接下來的幾天,又都會很忙,這樣一來,也許黎織就不會有功夫,再去想這件事了。
黎媽不是沒有奇怪過,黎歆的這三個同學,為什麼連過年也不回自己家。黎歆沒有法子,隻好把她拉到一邊,偷偷告訴她說,他們幾個,不是母親早亡,就是父母離異,唯一一個家庭和滿的塗舒琯,父母也在國外搞科研,沒辦法回家過年。
黎媽聽了,就把這事情揭了過去,再沒表露出任何異狀,但是黎歆能明顯感覺到,這些天,幾個小夥伴碗裏堆放著的菜,是越來越多了。
這天,大家放了回鞭炮,又一起吃過了年夜飯,黎媽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把四人叫到麵前,拿出裝有不同麵值紙幣的四個紅包,讓他們挑--他們家的習慣,原本是等孩子成年,就不再發紅包的,今年因為有其他人在,就破了一次例,同時也改了形式,添了些趣味性。
黎歆是幾個人裏麵最先摸的,知道自己運氣差,他根本沒有多挑,就直接拿走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一個,然後,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從紅包裏摸出了...一塊錢。
塗舒琯捏著手裏的五十塊,還沒來得及嘲笑誰,就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黎歆拿著那一塊錢,去樓下小店買了兩塊泡泡糖,和蘇錦鯉一人一塊,分掉了。他眼睜睜地看著,覺得自己應該學著他的樣子,也去買點什麼,或者另外找個人,得瑟得瑟。可四下看了看,旁邊就隻有拿著手機,正在刷微博的朱厭一個。他別扭了一會兒,還是走到他麵前,說了聲“喂”。
“幹嘛?”朱厭聽見是他,頭也沒抬一下——今天是除夕嘛,身為網紅,他得發兩個紅包意思意思,所以得抓緊時間,從別人那裏搶幾個來,好彌補損失。
“你怎麼不拆紅包?”塗舒琯說得非常認真,“快猜,咳,拆了我好曹笑你。”
朱厭看了眼他手裏的五十塊,“哼”了聲,隨手在扣扣上發了個紅包給他,“乖,想買啥自己買去,別來吵我。”
——人生失意事,不過單身狗見人秀恩愛,窮比遇到土豪曬,卻還想著買買買。
塗舒琯的心情有點不美麗了,跟他一樣心情沉重的,還有收到一條新短信的黎歆。
那是一條發信人為未知的短信,內容很簡單,就是時間地點人物:今晚十一點,我在虛界堡壘的煙火台上等你們。
這便是小龍為自己選定的死亡地點和時間了,遊戲帳號死亡,AI消失,這種方式,對黎織來說,或許要更好接受些吧。
幾個人各懷心思地輪番上陣,陪著黎媽打了幾圈牌,沒多一會兒,春晚就開始了。大家撤了牌桌,坐成一排,磕瓜子的磕瓜子,刷微博的刷微博,看電視的看電視,一派其樂融融。
黎織在前兩天就跟小龍約好了,今晚要去位於虛界堡壘最高處的觀星台上看煙火,所以在節目開始半小時後,她明顯有些坐立難安,似乎是準備打開筆電,玩遊戲了。
看到她眼中那分外明顯的期盼之意,黎歆忽然就猶豫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很想把她叫住,讓她今天不要上遊戲,就坐在這裏,從頭到尾地看完整個春晚,直到十二點的鍾聲響起,她再上線,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
十二點是AI給自己設置的人格程序重裝時間,今晚無論黎歆和黎織是否上線,它都會在那個時間點準時湮滅,區別隻在於,是否在黎織眼前。
可小龍雖然以數據為基礎,卻不能通過複製粘貼的方式,將它轉移到另一台電腦上,更何況,除了超級計算機,也沒有哪台電腦可以作為它的載體。
想到自己即將成為一個殺人凶手,黎歆隻覺得心裏堵得難受。此時此刻,每多看黎織一眼,他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怎麼辦,對她的電腦做點手腳,讓它開不了遊戲?聯係一下趙研究員,讓他直接把她的帳號封停?不行,這些事情都得經過小龍,甚至現在,它也許就在通過某件電子產品的屏幕,默默地注視著他們。
黎歆咬了咬牙,右手往左腕的聯絡器上輕拍了幾下,示意另外三個小夥伴,準備離家。
“媽,我帶他們出去,看看西湖的夜景哈。”說出這話的時候,黎歆感覺自己的嗓子有點發澀,但等到真的說出來以後,他忽然又輕鬆下來,像是卸下了一個包袱。
算了,如果真的必須有個人出手了結這一切,那就是他好了,也許有一天,黎織知道了真相以後會恨他,但那也...是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