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的清淺還年幼,她看不清母親的麵孔,隻覺得她很美,很溫柔。母親拉著她穿過了一片片幽香的花田,來到了一棵樹下,教她跳著美麗的不知名的舞蹈。忽然一陣怪風吹來,她被風沙迷了眼。慌亂中她抓不到母親的手,隻聽得母親在身後大叫“清兒,清兒……”風吹的她們越來越遠,清淺伸出手,卻再也感覺不到來自母親的溫暖,依稀間她隻看到樹下的母親著急地向她跑來,似乎是想要拉住她。清淺大喊著:“娘!娘!”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叫不出聲,她奮力睜大雙眼想要看清楚母親的樣子,卻隻看到母親胸前的一抹紫色在風中飛揚……
“小姐,小姐!”
“醒醒啊小姐!”
耳畔是誰在哭?清淺緩緩睜開了雙眼,頭痛欲裂。她奮力望了望四周,床邊站著的是采薇、采芷、采藍和采蒲,她最貼心的四個丫鬟。她們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悲傷?為什麼我會躺在這裏?
采薇見她醒轉,忙抹一抹臉上的淚,換上嘴角上揚的微笑,雖然有點牽強:“小姐您醒了?太好了您終於醒了,您已昏睡兩日了。想吃點什麼?奴婢這就給您做去。”
采芷道:“小姐是想吃禦膳房的翡翠玉麵羹還是依舊吃咱宮裏這最地道的芙蓉糕呢?奴婢們伺候您用。”
看著她們為了自己擔心的模樣,清淺再也無法自私地欺騙自己了。就算是夢裏,都躲避著霍尹蒼已死的事實,不敢觸碰,不願承認。清淺無法抑製住自己的淚水,她們越是這樣假裝沒事,她越是覺得悲從中來。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尹蒼的死就像一場夢,一場支離破碎又異常殘忍的夢,突兀地闖入她本該幸福安逸的人生,又大剌剌地絕塵而去,在她心裏留下永不可磨滅的傷痕。她和尹蒼還有太多太多未知,太多太多可能,但命運就這樣生生地給她十四歲的年華裏添了這不能承受之重。是為尹蒼悲慟,還是悲歎自己的命運,為何尋常少女唾手可得的母愛和愛情,於她卻是如此生疼和殘忍。是不是自己愛著的每個人都不能有好結果?清淺把頭深深地埋進枕頭裏,讓自己嚎啕的聲音壓到最低最低,將淚水都壓進枕頭裏,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好像有那麼一瞬間一個氣不順就要過去,但是丫鬟們拚盡全力將她拉了起來。
清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淚眼迷蒙的她卻始終緊閉著雙眼,她怕麵對以後的生命,她怕麵對幸福的曾經。采薇看見主子這麼傷心欲絕的模樣,心下害怕她真的會隨了霍尹蒼而去,急的不知怎處。心下一橫,“咚”地一聲跪將下來,對清淺道:“公主殿下恕奴婢死罪。公主如今這般光景,雖則是人之常情,我等也十分心疼,巴不得替殿下受了這份苦楚,然則陛下年邁,卻一日日地看著殿下您消沉下去,陛下該怎生是好?”
采薇為了讓清淺振作,特意沒有稱呼她們慣叫的“小姐”而改用了“公主殿下”,就是想讓清淺明白,她這樣消沉,畢竟還有個年邁的父皇在心疼,不該讓老人家也來跟著傷心。
清淺聽得一慣順從溫和的采薇今日卻用了如此疏離嚴肅的語氣,也不稱她“小姐”了,心下一凜。她知道,她的父皇一直在她的背後默默地關心她,就算是尹蒼死了,她也要為了父皇而生。不怪采薇今日的莽撞,清淺拿帕子微微抹了抹淚水,開口道:“我看你有話沒說完罷,說下去。”
采薇心下雖有惴惴,但事急從權,她也就大著膽子說了下去:“那日殿下的及笄禮上,殿下您傷心過度,昏厥了過去,自然沒有注意到。但是奴婢就站在您身邊,細細地看了霍公子的屍身,那腰間的玉佩和束發的寶石都還在,這說明天淩道人說的那夥賊寇不是為劫財而來。霍公子隻有頸間和胸腹間有傷口,但卻血肉翻飛,沒入肌理,這說明賊寇刀刀要取他要害啊!這說明什麼?”
一個從未考慮到的可怕想法出現在清淺的腦海裏,她囁嚅道:“尋,尋仇?”
采薇的眼神肯定了清淺的想法。她想道:是了,師父說賊寇人數眾多,他二人難敵。可是師父和尹蒼的武功都那麼高,即使人多,小小賊寇的手段也該不在話下。可是居然使得尹蒼身死,師父重傷。這說明賊寇的手段高強,絕不是普通的毛賊草寇,不拿財寶刀刀致命,說明賊寇是來尋仇的。尹蒼和我一起長大,我從來都覺得他是個身世簡單的人,可如今,是怎麼樣的緣由竟給他招致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