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清淺都沒有睡著。一來這不是自己的寢宮,一睡下就感覺如芒在背一般,似乎有很多雙眼睛都在嫉恨地看著她;二來這是她太過大意的結果,雖已成定局,但仍然不願就這樣交待了一生;三來她到雍國來的目的依然沒有達成,還把自己困在了宮裏,深深地覺得對不住尹蒼,對不住父皇。一團亂麻,心內誠如那句詩所言“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又想起修白還一個人在宮外,報信的人想必早到了林府,這會子修白不知急成了什麼模樣。越想越覺得對不起每個人,就因為自己的太過自信弄得身陷囹圄,心裏堵得生生流下淚來。
宮外的修白也是如此,從宮內來人報喜時他就幾乎呆住了,深深後悔自己當時沒再勸勸清淺。那是重重禁衛的皇宮,就算是他想要拚盡全力,也未必能救得了清淺,說不定還會連累林府。清淺這一去,萬一今後都見不著了呢?他的心頓時空落落的,好似一直係住的風箏突然斷了線。他打定了主意一輩子保護她的,卻在她困在宮內的時候使不上一點兒氣力。那不是她的心之所願啊,若雍帝是她愛的人,或許他會輕鬆一笑永遠做個守在她身後的弟弟,可那人並不是良人,隻是鍾情於她的美貌,他有佳麗三千,怎可眼睜睜地看著她掉進**的腥風血雨之中!想起她的一顰一笑,心中便有千分憐惜,萬般心痛,修白決定,不論使出什麼方法,也一定要先見清淺一麵。
這日晚間,洛弗瞻正打算宿在雍後陸晼晚處,甫一進長樂宮,便見到皇後領著一眾宮人跪在那裏,一個個淚水漣漣不肯起身。洛弗瞻奇道:“皇後,這是怎麼了?有什麼委屈對朕說。”說罷便去攙皇後起來,怎料皇後似是釘在了地上一般不肯起。
皇後雙眼微紅,梨花帶雨,柔聲對洛弗瞻道:“皇上請聽臣妾一言!”
洛弗瞻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道:“朕當然聽啊,皇後起來說罷。”
皇後卻恍若不聞,拿帕子抹了抹淚道:“聽聞皇上今日在芙蓉湖內救了一女子,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已然將她送往養頤殿靜養,皇上可還記得我雍國祖訓有言,但凡我雍國女子,必得經過殿選才可進得六宮,必定經過教習,才得分封品階,隻有這樣樣合格的女子才能得到寵幸。可皇上如今留了一未經過殿選的秀女的牌子,未得寵幸便先入養頤殿,這豈不是與例不合,與禮亦不合!”
洛弗瞻一看這架勢,心內便明白了七八分,低沉著嗓音道:“這不是她落了水差點沒命,朕才想的折衷之法麼。”
皇後哀痛道:“臣妾不知是怎樣的女子讓皇上如此亂了心智,可臣妾斷定能想出這種法子來吸引皇上的女子,心計之深定然難以想象。此女子日後留在**,必定禍亂宮廷,紅顏禍水。皇上請三思啊!”
洛弗瞻今日本心情頗好,想宿在久已未來的皇後處,誰料想一過來便給他唱了這麼一出,泣涕橫流地弄的他不勝其煩,便道:“朕在做什麼朕自己心裏有數。”
皇後久久伏地不肯起,泣道:“請皇上聽一言臣妾的勸諫罷,君不見古往今來哪個朝代末世沒有個女子亂了朝綱!”
洛弗瞻聽到這話,勃然大怒道:“皇後!你這是在咒朕的江山搖搖欲墜,咒朕是個昏君嗎?你今日的言語也太過分!朕在做什麼朕心裏有數,不就是個秀女麼至於你這樣幾乎以死勸諫嗎?朕還沒到被一女子把玩於掌心的地步!今日之事,你且好好反思罷,罰你思過一個月,合宮俸祿供給減半,好好給我想想!”
說罷便氣哄哄地拂袖去了,隻留下皇後一宮人留在當地哭泣。皇後雖還未見得清淺,心內便已將她恨了個七八回。
早間,采薇便來向清淺回道:“小姐,昨夜我已聯係了暗衛,想必不日就會報於陛下處,到時陛下便會為小姐作主。小姐暫且保全自身安然度過這些日子罷。”
清淺“嗯”了一聲,便下得榻來。采薇見清淺整個人麵容疲憊,體態軟散,顯然是沒睡好的樣子,心疼道:“小姐,昨夜是否沒有睡好?唉,這畢竟也不是在咱們宮裏……”
清淺忙打斷道:“噓,小心隔牆有耳。服侍我更衣罷,等一下咱們就去明瑟宮,既然來了,就安然熬過這幾天。”
采薇忙噤了聲,便來服侍清淺洗漱更衣。
明瑟宮本是雍國先帝寵妃的住所,到了天授朝便閑置了下來,暫時用作了教習新屆秀女的所在。明瑟宮一個坐北朝南的三進宮殿,隻因這裏櫻花開得極繁盛,花期一至,細小的花瓣便飄飄灑灑揚落而下,如同雪花兒一般,主殿便取名為傾櫻殿。後兩進的東西配殿並玉芙殿、漪蘭閣便都做了秀女的暫時住所,傾櫻殿前的院落便成了教習場地,北邊的小花園則供秀女們賞玩休憩。
清淺因著洛弗瞻昨日的旨意,便隻同養頤殿的宮女言語了一聲,往明瑟宮行來。今日覺得身子大好了,但心中依然煩躁,恍恍惚惚不知這事端該如何收場,隻盼父皇能盡快傳來回音。剛進宮門,便見到一眾秀女都在院子裏練習儀態。一個教習嬤嬤走過來福了一福道:“敢問可是林暖蘇林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