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
葉朝著老婆婆倒下的方向揚了揚頭,住戶則立刻急急忙忙地回屋撥打電話。
“——喂,你…應該對跑步挺有自信的吧。”
葉向一直站著的陸,指示了“某件事情”。
陸盡管顯得一幅很驚訝的樣子,卻還是點了點頭,跑著遠去了。
之後幾乎是立刻,這裏就聚集了一大批人,其中也有葉有印象的臉。
“老婆子!聽得見嗎!振作一點!”
“已經叫了救護車了!”
在不斷呼喊的人之中,夏生的父親正在給老婆婆做著心髒複蘇術。
但是夏生的父親的表情很僵硬。根據葉所觀察到的來看,老婆婆的呼吸早就停止,已經不是外行人能夠做到什麼的情況了。
在這一片騷動的住宅地之中,響起了一聲巨大的悲鳴。
“婆婆!”
一個小小的人影撞開了葉,衝到了老婆婆的身旁。
是照瑠。一直都是飄散著的金色長發現在早已經被雨水所浸濕,看起來就像分量減少了三分之一一樣。
“婆婆,沒事情吧!”
“讓開,照瑠!——夏生!”
聽到正在做心髒複蘇術的父親的命令,夏生將緊緊抱住老婆婆的照瑠拉開了。
“救護車還沒有到嗎…!”
周圍的人似乎從夏生父親悲痛的聲音中察覺到了什麼。
“已經…活的足夠久了吧。”
對於葉平靜地輕聲說出的話語,誰都沒有出言反對。隻有照瑠馬上用一幅要吃人的表情看著他。
人群陷入了沉默。
然後——
“doku!這個就行了嗎?”
抱著白色箱子的陸跑了過來,比葉所預想的還要快了0.8秒。葉連頭都不點,直接拿過了箱子。
“滾開”
撞開夏生的父親,葉跑到了老婆婆的旁邊。
“不要讓她淋到雨。”
說著毫不客氣的話,葉將手伸到老婆婆的嘴唇上方確認呼吸,接著又確認了脈搏。
心髒的跳動已經停止了。
許多人紛紛跑過來撐起傘,給婆婆遮擋風雨。
打開了的白色箱子的內部都是醫療用的器械,這是葉帶過來的急救套件。
“……”
葉的急救工作馬上就展開了。首先確認老婆婆的呼吸道。
取出箱子中準備好的AED(除顫起搏監護儀),從裝置內拿出除顫器,直接按上了老婆婆的胸腔上。一邊確認著箱子內側的顯示儀,一邊連信號都沒有打就直接開始施加電擊。看到老婆婆的身軀隨著電擊大幅度震顫,周圍的人們紛紛發出了悲鳴。
婆婆的心髒依然沒有開始跳動。
“跟你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差一點被你殺了——不過那應該是想要救我吧。”
葉從箱子內取出了注射器。
“盡做一些多餘的事情——”
呲的一聲,將手中的注射器直接打在了老婆婆的身上。是強心劑。
然後,再次用AED進行了電擊——
“……呼。”
葉呼出了一口氣。
箱子內側的顯示儀有了反應。曾經停止了跳動的老婆婆的心髒,已經再一次跳動了起來。
“就讓你好好嚐嚐,這份明明沒有拜托卻被擅自拯救了的生命的悲慘吧。”
說出仿佛要把這口氣吐出來一般的言語,葉站了起來。
正準備就這樣離去的時候,被陸抓住了肩膀。
“怎、怎麼樣了……?”
“就如你所看見的一樣。救回來了。在救護車來之前讓她安靜地呆著就行了。”葉冷淡地說道。從遠處已經可以聽到救護車的聲音。
周圍的人群頓時沸騰了,嘴角紛紛漏出安心的歎息。
“doku……!”
陸的表情頓時變得充滿了光輝。她噙著淚,仿佛就要哭出來一般。
夏生的父親一行人也看著葉。不論是誰的臉上浮現的,都是感謝的笑容。普通人的話,估計會難為情,並沉浸在自己是英雄一般的氛圍當中吧。——但是對於葉來說,卻是早就厭煩的東西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嘖!”
隻是看著他們的臉龐,腦袋就受到了要裂開一般的衝擊。
就像是被大錘子狠狠地擊中了頭部,腦內的東西混成一團,連不願意想起的記憶都被隨意地發掘出來——激烈的厭惡感隨之襲來。
仿佛如閃光一般——
被封印的記憶的片段開始在腦內複蘇。
在“白之家”向權力者們講解論文的葉。
幻燈片中映出的論文——毫無疑問是完成稿。聽著葉的講述,在場的人誰都沒有嘲笑他。
事實上,不相信葉的論文的人並不存在——。
那麼,為什麼葉會被流放到這種地方?
“唔……唔!”
如同被閃電擊中了一般,葉的身體猛然向後仰去,連步伐都蹣跚了起來。
被扭曲的記憶正在一點一點地被修正回來。
成為這次修正的契機的,正是眾人看向救了老婆婆的葉的眼神。
“不……”
看向葉的、充滿著期待的眼神。
是的,那簡直——
和在“白之家”發表論文之後,權力者們看向葉的眼神一模一樣。
是的,他們何止是相信了葉的論文——
“doku……?”
看著踉蹌著的葉,陸遲疑地想要伸出手。
然而葉甩開了那隻手。
“不‘不要看我——!”
“欸?”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居民們都被這句話驚訝到了。
但是在葉的嚴重,他們隻是用著愈加崇敬和讚揚的眼光看著葉而已。
葉是天才,是英雄——對於他們自己來說的救世主。
不經意間,那些看著自己的、充滿著羨慕與期待的眼神與在“白之家”中權力者們看向自己的重合了。
不單單是這樣。許多葉並不認識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增加著。他們全部都用依賴的眼神看著葉,抓著他的腳不肯放開。
“嗚嗚嗚嗚嗚嗚嗚……!”
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的記憶的片段,正化作奔流湧入葉的腦海中。
那個時候在“白之家”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葉究竟與在國立曆史公園遇到的那個老人說了什麼呢。
為什麼葉會將大學中自己的辦公室燒掉了呢。
為什麼像一隻喪家犬一般從美國逃了出來呢——
“嗚啊啊啊啊啊!”
無法忍受接踵而來的真實,仿佛是要從腦海中的事實中逃開,葉飛奔著離開了這裏。
在暴風雨中,隻是一個勁兒地奔跑著——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家的住宅中。在走廊上摔倒,就這樣滾進了臥室。
雙手抱著頭,嗚嗚地悲鳴著,扭曲著臉,
眼淚不停地滑落。
回想起來了,那些不願意想起的記憶。
不。——
葉把不能想起的記憶回想起來了。
逃亡。
葉從自己的境遇當中、從自己的責任中逃亡了。
變成這樣的契機既不是譏笑葉的笑聲,也不是自己被趕出大學這件事。
全部,是的,全部——
都是因為葉自己所抱有的那個妄想(?)
“doku!”
陸從窗戶外跳了進來。即使是這種時候,她似乎也沒有好好從玄關進來的意思。
“突然怎麼了?頭很痛嗎?”
少女窺視著將身體縮成一團的葉。
“哇!”陸發出了驚訝的叫聲。
因為葉突然站起來飛身抱住了陸。
“想起來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陸即使是有些困惑,卻仍然苦笑著反手抱住了正顫抖著、胡言亂語的葉。
“到底是想起了什麼啊。……”
“我、我……我……”
生下來第一次,從葉的口中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我不是天才——不可能是天才——”
腦袋的一側感覺到了陸的吐息。估計是笑了吧。
“嗯。doku看起來並不像那種很厲害的人嘛。”
“所以,我逃出來了——不是天才的我——從美國逃了出來——”
“是嗎。逃了出來啊。”
“我——”
顧不得體麵地發出嗚咽聲。
“我——已經壞掉了——”
“……”
“不——我想毀掉這一切——隻要那樣的話——”
“……”
“這樣的話,一切都能夠結束——我是這樣想的——”
“是、麼。”
“隻要到這裏,就可以普通地生活下去——那個老人是這麼說的……所以我——”
將自己的臉埋在少女的胸部,不斷地抽泣著的葉。
“不——連這個理由是否真實,我也不知道了——我已經不是那個以前的我了——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我已經不知打了——”
陸輕輕地用手撫摸著葉的腦袋。
“如果想普通地生活下去,那就這樣下去便好”
“……”
“在這裏,沒有一個人是想要doku變得不幸的。”
陸溫柔的聲音,將葉逼入瘋狂的記憶的逆流慢慢地溶解、然後消失。
葉是——逃了出來。
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將自己的資產全部舍棄。
就這樣,選擇了這個可以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的這個小島。
——但是,還沒有完全想起來。
不知為何有這樣的感覺。
“現在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
“嗯。”
“我是——”
葉無意識地重複著喃喃著同樣的一句話。
在被激烈的暴風雨吹打的庭中,幾個人影出現了。是穿著長靴的兩名中年男性。
“那邊的你,有些話想問你。”
在說話人的背後——一輛警車正停在了房子的外麵。
4*2
嘉手納警察局的監察室比葉的臥室還要大一些。
調查正在穩定地進行當中。
“嘛,應該是不會受到起訴的。畢竟從結果上來說,那個老婆婆因此而得救了。”
坐在看上去是便宜貨的桌子對麵,大約在四十歲後半的中年男性發話了。下巴上長著雜亂的胡須,
短發。穿著瘦小的白襯衫,說得好聽點是叫不倒翁,難聽一點就是小矮胖子。
能夠不時聽到的聲音是風的聲音。暴風正在吹卷著整幢建築物,使得警察局微微地搖晃著。
“但是啊,沒有醫生執照的人隨意使用這種藥物是犯罪。好像是叫……強心劑是吧。你真的有醫生執照嗎?”
“……”
葉隻是將頭低下朝著地上看,一言不發。雖然衣服依然是濕透著沒有換過,但是頭上姑且還是披著警員給的毛巾。
“看上去不像是有的樣子啊。”
矮胖的男子一邊歎息著一邊用筆掏著耳朵。在說子上,放著報告書。
“你向那個老婆婆注射了強心劑吧。我們從目擊者那裏聽到了這樣的情報。”
“……”
“為什麼你會有那種東西啊。好像是……前幾天才剛剛來到重生的是吧。是美國來著…?你聽得懂日語嗎?”
“……”
“這個護照裏寫的名字和住址,是你的沒有錯吧?”
葉沉默著。不僅沉默著,他連一根手指都沒有動過。
“咳……啥都不說也行,不過請至少協助一下報告書的記錄行不。這樣的話隻要把報告書交上去就什麼都搞定了,你也會被釋放,咱們兩方都輕鬆不是嗎。”
葉依然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