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老話叫冤家路窄,現在讓崔無際鎮長真正領教了。那天他開完會先去三峽大學找熟人問問白丫兒上學的情況,從學校出來,一下子就發現了白丫兒的爹白端陽,正坐在一塊石頭上東張西望——那張臉他記得太深了,那曾經是一張讓人學習的英雄的臉,在當年,那是有光芒的,而現在,它已經黯淡成本來的麵目,像一顆燒糊了的大紅薯坨,現出它醜陋悲涼的現狀來。
他的家人已經知道了?這沒有什麼,僅就事情本身來說,倒是可以給他們一個驚喜——能讓這初中就輟學的妮子來上大學,且學費全由我負擔,他們會多麼高興。高興之餘他們會想崔鎮長為什麼會這麼慷慨是不是要與我家妮子……當然,可事實已經成了,生米煮成熟飯。我要花一萬多塊錢才能讓她來這兒學三年拿個專科文憑我為的啥呢?也許我在宜昌已租了一間房子有了個安樂窩與這妮子同居了——我要娶她!我要離了婚娶她,就算大二十來歲,那算什麼呢?我還不老啊,我還不到四十,我年輕有為,我要有我身心俱全的愛與婚姻生活!美是不可戰勝的,年輕也是不可戰勝的。美是一種奪人魂魄的魔手,我被美擊中,被一個才十六歲卻發育得相當成熟的鄉裏美妮子擊中了。她讓我否定了過去一切的生活。與黃一嬋護士長的生活那不叫生活,那叫苦難。猜疑、防備、折磨,這麼一個不男不女的人,竟與他生出了一個超常生長的娃子真不可思議,一個男人一個婦人怎麼會有這種悲劇一樣的奇異結果?我愛這個女娃子。瘋狂的欲念(包括占有欲)像鬆毛蟲一樣啃噬著他的心,有時候,卑鄙無恥的他會情不自禁地從洗衣盆裏撈起她那廉價的小胸罩,拚命嗅吸著那上麵的體味兒。是汗餿味,又髒,他做過後為自己的舉動羞愧難當。我還算是一個國家幹部,共產黨員嗎?可黨員也是人呀。一條狗嗅另一條狗的屁股時,它知不知道有多髒呢?我就是一條狗,一個豬狗一樣的人,興許連豬狗還不如呢。一個正當壯年、一年多沒有性生活的男人,上帝呀,原諒他肮髒的欲念吧!
有一天,他的手在她滾圓的、豆腐一樣有彈性的肩膀上拍撫了一下,隻有零點五秒。
有一天,他想進她的房中去,在她甜睡時看看她或是摸摸她的胸脯——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
有一天,他快發瘋了,在月光下手淫——這可是第一次,真正的第一次。過去,那兒死了,那個東西死了。他把什麼都忘了,隻當自己是個廟裏的和尚。
有一次,他在夢裏大喊:我要和白丫兒結婚!白丫兒,我的小老婆!……
現在,他看到了他的“小老婆”的爹。因為錢太多,讀書的錢太多,他一下子無法承受。就算交了,如果那妮子不從怎麼辦?他父母全力阻止怎麼辦?還有她爺爺,那個越老越橫、常和政府對著幹的獵王白秀阻止怎麼辦?——白秀老頭肯定會阻止,因為他不會讓我占到白家的便宜的。這老頭殺過我伯伯,他心裏橫著塊石頭呢。
心裏還是虛虛的崔無際,空手走出這所想把自己未來的小夫人培養成一個大專生的學校,八字還沒有一撇,八字可能沒有一撇,就無意中碰上了她爹,告訴他,今夜他必定不成,必定陽痿。
他是懷有這種企圖的。這已是第三夜。滅害獸保秋收的會議開完了,他剛剛從會議上搬出來,以極不在意的樣子與白丫兒登記了一個標準間。他說:你睡你的,我睡我的。這是麻痹她以讓她放鬆警惕。可是,她爹卻……
這個晚上。關上房門,就剩下他和她了。
他當然沒講碰上她爹的事。關於讀書的事,已勾起了她的向往——這在水布鎮家裏已說好了。他說他就是要讓她讀書,不能再像她家上輩和同輩的那些人,那些神經質的、沒有文化的野蠻打匠,偷獵、給政府獻寶、摳親人的眼睛……說到底了,就是沒有文化造成的,她應該過一種更好的、更清醒的、更文明的、更有知識的生活,不能再在這種愚昧頑劣中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