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中秋背簍裏背著一個小金絲猴回村,就碰上了他的老克星文寇所長。這個瘦瘦的,像小孩一樣笑,像狗一樣發怒的派出所長,又摸到咱家,莫非發現了我進山……
好在他沒進屋有人就給他說了文寇所長在他們家,真是天助我也,我得趕快把那東西藏起來,就閃到後頭竹林,再下到一個岩坎,藏進一個小山洞,用牛草堵嚴實了。他是想把這東西先放著,再找下家。聽說林場李八棍是倒騰這個的,他有路子走這野牲口,價錢也可能公道些(熟人嘛),沒想到先碰上了煞星。
進了屋,才知文所長不是為他。是為一種閻王塌子千斤榨的大獵具來的。白中秋一進門,毛村長借著文寇所長的狠就朝他一頓狂嚷——是批評他哩:
“你讓你家爹媽吃啥哪?讓白椿瞎摸灶門?把屋燒了你就好了?讓他去放牛還撿漆樹籽,你是個甚麼東西!咹!你一路遊山玩水搞女人……”
說到搞女人,白中秋就要打斷村長的話了:
“我牛雞巴日的搞了女人,女人跟人跑了你不曉得你譏笑我哩村長!”
本來心裏有鬼,搞了野生動物,可說他搞女人是最屈他的,就跳了起來,差一點與村長動了手。文寇所長就說算了,你們放一放咱還是討論閻王塌子千斤榨的事。
幾個徒弟都說這東西難做,簡直沒見過,現在山裏的大獸少了,哪用得著這種讓山獸斷子絕孫的獵具。他們的師傅白秀老人有些糊塗,說見是見過,舊社會見過,砸老虎豹子的,還砸那種大獨角獸和林豚。林豚是啥?就是棺材獸。有人見過,砸棺材獸最狠——那棺材獸,一口棺材那麼長,一頭大一頭小,頭上還頂個“奠”字,槍子不能傷,真是刀槍不入,隻服這閻王塌子千斤榨,當年,是秦嶺下來的打匠鼓搗這玩藝兒,要幾千斤大石頭,幾千斤芭茅,幾千斤樹筒,還必須是杉料,一般粗的,弄得不好,打匠塌死在裏頭,這東西危險大,不是打大獸的老打匠,誰都不敢擺弄那玩藝兒。
為什麼要搞這閻王塌子千斤榨,白中秋聽著聽著就聽出了一點門道。原來鎮裏縣裏發大頭症,說要變害為益,不光要捕殺野豬(崔鎮長從省裏爭來了二十頭獵殺指標),還要搞野豬養殖。縣裏的領導說:野豬養殖,可是大有可為的陽光產業。崔鎮長說:到宜昌開會,誰不說,咱神農架的野豬泛濫是個寶啊。把那野豬全收到圈裏來,家家養殖野豬,那不要發大財農民就富起來了麼?——城裏人就好這口呀!野味呀!有的外地鄉鎮長說,你們還怵什麼,這是豐富的自然資源,老天爺賞給你們的,不收白不收。那就搞唄。可如今這豬都成了精,槍打不到,套子套不到,陷阱下不到,你有再大的本事千軍萬馬又奈它何?還是文所長懂這個,就想到了那失傳的獵具閻王塌子千斤榨——這是一個浪漫主義的想法,一個浪漫主義的人,一個民俗學會會員和洞穴探險者的奇思妙想:弄些閻王塌子千斤榨,砸死幾頭豬砸傷幾頭豬,那不就都有了嗎?豬什麼都見過了,這種獵具沒見過,它就會往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