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熊跟虎比哪個厲害?還是熊,不是有一豬二熊三虎之說麼?虎吃牲口從來不蠻幹,是有頭腦的。它先是拚命追,然後就悄悄藏在草叢和灌叢裏了,那些羊啊麂子啊鹿啊,總是戀自己的草場,見追殺停止了,過不一會它又會回來的,於是老虎在路上等著,然後撲上去將牲口吃掉。熊跟虎鬥,起碼兩天兩夜才分勝負。有一年我們山上的老林子裏,一頭熊與一隻虎鬥。那老虎想吃那熊,那熊也有勁反抗,就這麼兩獸在老林子裏聲震九霄地吼,那是個白喪日,打匠們也不敢上山,聽到那兩獸相鬥聲,村裏好多人碗都嚇掉在地上。兩天以後,聲音停止了,人們才上山去看,那塊地方刨出了幾尺深的坑,都是熊和虎刨的,樹皮都刨掉了,那是壯膽刨的。地上血跡斑斑,但沒有屍體,估計都受了傷,又都跑了,打了個平手。……我爹打熊的事這您知道?……嗯嗯,我爹打熊從不失手。打熊要打兩槍,第一槍打了,它就站起來了,你就得快換藥。我爹換藥不超過五秒鍾——這您都驗過,知道。那熊站起來,胸口就有個白三角印子,你照那兒打,保險一槍完事。照屁股打?可不行啊,除非你打斷它尾脊骨。……說起打虎,您也聽說過我爹的那點事了,我爹剛開始到白雲坳做抵門杠子(上門女婿)時,還不認識虎,跟別人一起上山趕仗打虎。那虎因銜了個人走了;老虎銜人把人往背上一甩,就像搭件衣裳,悠悠蕩蕩地走,根本不怕人。就聽前頭響起了槍聲,我爹趕上去一看,果真有一隻虎坐在大雪裏,一身的扁擔花,兩眼瞪得銅鈴大,威風凜凜像個將軍。我爹拔腿就跑,後麵上來個有經驗的打匠說:它早死了,虎死就是這個樣子,坐著的,虎死餘威在。就用槍頭一推,那虎就倒了。虎死是不倒威的。那時候,虎骨不值錢,我爹分了三斤虎肉,煮了三天三夜還煮不爛。虎肉最難煮了,比熊掌還難煮。它一寸膘一寸精肉,不是給人吃的。虎吃人兩眼放光,跟人一樣。你沒聽說咱白雲坳有個叫王四塊的娃子麼?那是個遊手好閑的人,整天喝酒。有一天,他喝了酒,倒在山道上睡覺,被虎發現了。虎沒想沾惹他,從他身上跨過去,這四塊就用手去扯虎腿,還不放過那虎,虎扯急了,就把他吃了銜著他的頭往咕嚕崖走。虎吃了人兩眼放紅光,被王四塊的爹發現了,知道虎吃了人,就去追殺那虎,那虎丟下人頭就跑。王四塊的爹一看虎嘴裏滾出個人頭,那人頭還喊了聲‘爹!’,王四塊的爹一看,這不是他娃子嗎,就叫上幾個人去追那虎,沒追上。虎難打啊……哪裏哪裏,我爹算什麼英雄,撞上了,有山運。我再講個有山運的奇事兒把與所長聽。我爹一個姓羅的徒弟,一回去圍獵趕仗,他是坐仗口,坐著坐著,突然覺得後頸窩一股涼氣,扭頭一看,一隻老虎的嘴巴觸到了他腦殼上了。他一個跳步,上了一棵水青樹,老虎不會爬樹,圍在樹底下跳著咬他。他正準備繼續往上爬,娘呀,頭上的樹椏上盤著一條大花蛇,吐著紅森森的雙叉舌頭,這徒弟把火藥囊取下了,折了幾根水青樹葉把火藥頂在頭上,然後用燃著的香簽把火藥一點,火藥嘣地往上噴那大花蛇,蛇被火藥灼傷了,撲通掉在地上。老虎見有個花花綠綠的長東西掉下來,也沒看清楚是啥,就是一口,咬住了大花蛇。大花蛇拚死掙紮,纏住了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