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深夜,白雲坳子的獵狗叫得淒惶,滿村狗吠,又是兵荒馬亂的日子。舒耳巴家的門一陣轟響,有人急切地拍他的門。舒耳巴手拿大棒打開門一看,是下身赤裸的白中秋站在門口,雙手反剪著,進門就高聲說:
“快給我砸銬子!”
背後的一雙人民政府的亮銬子在那兒,死死鎖著白中秋的雙手。手腕上血跡斑斑,下身也血跡斑斑,身上爬滿了山螞蟥,一條條肥累累的,在奮力吸著白中秋的血。
“你敢進親(村)啊,到處丟(都)在喳(抓)你。”舒耳巴遲遲不敢靠近白中秋。
“下了銬子就好說了,耳巴,快呀,拿錘子鉗子來呀!”
“嘿嘿,裸體哩,好美哩!”舒耳巴嘿嘿地笑著,像個傻逼。
“耳巴,我操你媽,快幫我下銬子呀!”白中秋氣憤得血要衝出腦門子,就去踢舒耳巴。可舒耳巴躲閃著,還是一個勁笑,止不住。
這時他兒子糟蛋也在一旁,披著衣陪他爹傻笑。白中秋狂怒道:
“笑個雞娃子!快砸銬子,我四天沒吃喝啦!”
舒耳巴看了看,要糟蛋拿來一件褲子,先給白中秋穿上,又擺弄了一會那銬,說:
“中秋,這東西冬(捅)不開啊,你還希(是)找六指七(去),他那兒有錘和江(砧)子。”
“我去送死呀!”
“你回來就希送洗(死),曉得吧,希(師)傅用槍打大家雞鴨鵝,連羊也打,都等著你回來賠哩。你一新(身)的債曉得啵?”
“你說什麼?”
“你芹(成)了大債主啦你在親(村)裏呆不下去啦!”
白中秋急切切地跑到六指的鐵匠鋪,踢開門,要六指砸銬子。六指一臉泥塑的仇恨,牙齒咬得咯咯響。
“六指,舊賬放一旁,你砸了我銬子我什麼都依你!”
可六指一動不動。
去拍家裏的門,門死活不開,像沒人似的,隻有兩匹狗紫花和石頭大咬,豬在圈裏蹦跳,吼吼的。白中秋撞著門喊:
“白椿,椿兒,狗日的,老子都是為了你呀!”
白中秋絕望之中跳上殺坪的大石頭,對著村裏一遍喊罵:
“你們這些忘恩負義之徒,不看僧麵看佛麵,我爹可沒虧你們呀!他帶著你們這些王八蛋狗日的,打了多少野牲口,有肉大家吃,有湯大家喝,讓你們一次次度過饑荒,一次次保了秋收,你們如今牆倒眾人推,就不救我一把呀?……”
村民們都給吵醒了,像一塊塊黑石頭捱了過來。
村長毛普通說:
“中秋,隻當我沒看見的,走吧,走遠些。”
“什麼話啊!”白中秋說。
“白忠英,三隻雞;白賤,兩隻雞;王大勇,三隻鴨;二楞子,一隻羊;宗七爹,五隻鵝……”
“念,念啥哩!”
“羅大拐,一頭豬……”
“我就算了。”羅大拐搶過話說。
“你賠呀!”毛村長說,“村裏不得安寧,下了銬子把你爹銬起來行啵?”
“行行!”白中秋立馬應諾。
幾個人就把白中秋扯去六指家裏砸銬子。那銬子光溜溜的,雙手卡在鐵砧兩邊,不好砸,砸一下,白中秋殺豬樣喊一下,砸得血淋淋的。砸了二十幾錘,“當啷”一聲,銬子才開了。
白中秋雙手又回來了,一邊一個圈還在手腕上,可生生地流著血。
“六指,你好狠啊,你報複我,不就丟了五顆子彈嗎!”白中秋一亢奮,說走了嘴。
那話六指可聽清了,“你炸了我?”回過神來就揮起錘要來砸白中秋的頭。白中秋拔腿就跑。
六指揮著錘來到白中秋家裏,對著那頭發情的母豬就砸。門一打開,白秀端著槍,對準六指放了一槍,六指就倒在了血泊裏,連哼也沒哼一聲。那母豬就勢朝六指腦袋咬去,沒幾下,六指就成了無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