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著小雨。李樂桐出去買菜回來,老遠看見韓遠徑站在車旁,她停了停,走了過去。
“有事?”
“嗯。”
李樂桐猶豫了下,把傘舉的高了一些,“你說。”
韓遠徑的眼神明顯黯淡,他低聲說,“那還是到車裏說吧。”然後拉開了車門。
等李樂桐坐進去後,韓遠徑說,“程植被抓了,是吧?”
李樂桐不吭聲。
“許和薇回她老家了。”
“啊?”
“許和薇回娘家了。”韓遠徑很平靜的說。
“你確定?”
“確定。我找人查過登機紀錄,許和薇確實是回老家了,至少沒有再出來。”
“哪天?”
“22號下午。”
程植出事是在22號晚上,這麼巧?韓遠徑像看透了她的心事,“不太樂觀。許和薇走的時候留下一份證言。”
“我知道,”李樂桐生硬打斷,“但那未必是許和薇寫的。”
韓遠徑很深的看著她,“桐桐,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
“程植不可能強奸許和薇的。”
“為什麼不可能?”
“程植愛她,怎麼會強奸她?”
“當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而又得不到她的時候,你以為男人不會嗎?”
李樂桐下意識的往門邊兒挪了挪,韓遠徑苦笑了下,“你也想一想,你究竟了解程植多少?”
李樂桐冷冷的說,“很了解。”
車廂沉默。韓遠徑說,“許和薇的老公根本沒有那方麵的能力,我估計程植這次是惹上麻煩了。”
“你怎麼就肯定許和薇不是被逼的?”
“許和薇應該不幸福,但她還是不願離婚,你就沒想一想,這中間的問題嗎?”
“也許這中間有誤會。”
“難道你覺得不是?”
韓遠徑搖頭,“為什麼?”
“我和許和薇聊過兩次,女人對於愛情是很敏感的,”李樂桐回憶起她和許和薇的三次見麵,許和薇提起程植時那憂傷的眼神,包括那天在酒店裏她躲在樓梯後的身影,都能證明,她愛程植。
“也許隻是你的想象。”
“不,”李樂桐堅定的搖頭,“許和薇和程植之前感情很深,突然就要嫁人,這裏麵一定有事。”
“即便曾經有事,難道現在不會變?”
李樂桐語氣肯定,“應該不會。”
韓遠徑笑,“你為什麼隻相信別人青春時的愛情?”李樂桐語塞,聽韓遠徑語氣很輕的說,“人有的時候就是一念之間,然後就再也回不來了。”
李樂桐把話轉走,“我怎麼能找到許和薇?”
“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找她,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韓遠徑無奈,“你還是這個急脾氣。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不用。”
“這不是鬧氣的時候。你想一想,你一個人去找許和薇,她不見你怎麼辦?她老公在怎麼辦?如果程植真是被冤枉的,你不很危險嗎?”
“那我找別人和我一起去。”
“桐桐!”韓遠徑喝了一聲,“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任性?”
李樂桐垂頭,“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明天吧。機票我訂好了,明早我來接你。”
李樂桐推開車門,“那謝謝你幫程植,我先走了。”
“桐桐,”韓遠徑低聲說,“所有愛過的人都是一樣的。即便把靈魂抵給了魔鬼,心還依舊在那個人身上。”
李樂桐帶著這句話離開了韓遠徑的車子。
程植出來後,她是不是要離開這個城市了?反正也沒有工作,去哪裏都一樣。在即將登記結婚時,忽然發生這麼一檔事,李樂桐不知自己是不是應該感謝這個黑色幽默。
韓遠徑第二天早上準時來接了李樂桐。她一出樓門,就見他站在出租車旁邊,李樂桐不自覺的看了下他的腿,什麼也沒有說的快步過去。
一路默默無言。自從韓遠徑重新出現在她的麵前,每次見麵,她都會覺得局促和壓力,她不明白這壓力是從何而來,也許隻是從自身而來。司機師傅放著的電台裏在講著長篇聯播,雨後的天空還有些陰,街邊的樹葉上還掛著殘留的雨珠。李樂桐想起他們的第一次出遊。
也是在春天。他們剛相戀不久,第一次去爬離學校比較遠的九轉坡。那時的汽車比火車硬座貴,他們便坐火車。可是她很快樂,一路上喳喳的說著不停。韓遠徑坐在她旁邊,不斷的給她打水、削果皮,聽她看東看西,嘰嘰喳喳。九轉坡離的並不是太遠,坐火車不過三個小時的路程。爬到半山坡,李樂桐走不動了。韓遠徑往前麵轉了轉,然後回來,衝她伸出手,“起來,帶你看個東西。”
“看什麼?”
“去了你就知道了。”
李樂桐耍賴,“不說我就不去。”
“真的?”
“嗯,當然。”
韓遠徑忽然彎下腰,把她打橫抱起,把李樂桐嚇的哇哇大叫,下意識的抱緊韓遠徑。
“到了。”他要放下她,她隻好心不甘情不願的下來。
“呀!”李樂桐驚叫,左手還握在韓遠徑的手裏。眼前是一大片野杜鵑。
“嗯。”韓遠徑牢牢的牽著她的手。
兩個人麵對著那片火紅的杜鵑花好半天沒說話,隻看著陽光下隨風輕輕搖動的杜鵑。好半天,他扶上她的腰的手提醒了她,她把頭歪在他的肩上,輕輕的說,“真的好美呀。”
“嗯。”韓遠徑的聲音輕輕的。
那是無數個令李樂桐感動幸福的場景之下。在韓遠徑離去後,她從來不敢回想,而在今天,似乎是複活了。
記憶像壓在石頭下的青草,即使上麵的負累沉重,也難以壓製那倔強的生機。
韓遠徑仿佛有心事,一路也沒說什麼。在臨登機的時候,他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一下,沒有接。
李樂桐有些局促,“你要是忙,我自己去就好了。”
韓遠徑瞥了她一眼,沒吭聲。
“其實真不用你去的,你看,這也不是你的事……”
韓遠徑又瞥了她一眼。李樂桐便不再說話了。
候機時,前麵的人往後退了一步,碰到了韓遠徑,李樂桐清楚的聽他吸了一口冷氣,她下意識的扶住他,“怎麼了?”
韓遠徑扶著她的胳膊,搖搖頭,“沒什麼大事。”
李樂桐實在忍不住,“你的腳是怎麼弄的?”
韓遠徑抿著嘴,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撞的。”
“撞的?”李樂桐狐疑。
“嗯,你年會結束那天晚上撞的,撞在樹上了。”
“年會那天?”李樂桐想起那天程植的毒舌,以及她後來才知道的韓遠徑告訴程植關於許和薇老公的事。
她想撒手,韓遠徑抓住,“我這命是你的。你要是不要,就盡管折騰。”
李樂桐甩開他,“你別裝的那麼深情。”
韓遠徑苦笑一下,“你隨便吧。那天的事故也讓我想明白很多事情。我不是生氣程植,我是生氣我自己。”他又笑了一下,“沒有我,怎麼會有程植。是不是?”他看著李樂桐,“其實根本沒有程植,對不對?”
李樂桐沒有回答他。
這一場變故,就像是一聲大喝,把她從夢中驚醒。無論程植找沒找到許和薇,她都不會嫁給他。他們在最無限接近的時候,仍然隻是最無限接近,沒有真正的在一起,也永遠不會再那麼無限接近。
或者韓遠徑說的對,其實根本沒有程植。從來都沒有。
一路無言,各想心事,韓遠徑上下飛機都是李樂桐扶著他,外人看來,儼然是一對情侶。酒店是韓遠徑事先訂好的,下了飛機,直接入住。安頓下來之後,他們給許和薇打了電話。
接電話的正是許和薇,從電話裏,可以明顯的聽出她的吃驚。
“你怎麼知道我回家了?”
李樂桐沒有回答,“你能出來和我談談嗎?”
許和薇沉默下,“你要談什麼?”
李樂桐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一點敵對,她連忙說,“隻是隨便聊聊。”
“我不想見你。”
“哎,”李樂桐有點著急了,“許小姐,我真是有事。程植……被抓走了。”
“那又怎麼樣?”
李樂桐愣了,“我是說,他被公安局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