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迷霧山與往日看似依舊大霧環山,其實則不然。隻有山下的采藥人家才懂,夏日的迷霧山雖有大霧,但抵不住地勢較高,日照強烈,雖有落雪,卻經日頭一曬,便勉強還能登山。路途泥濘,偶爾深坑還有拿淤泥形成的沼澤地。這些采藥人用山上的獸皮,做成裹腳的獸皮靴,五人一組,用家裏娘們撮好的藤繩連在一起,一旦有人陷入泥潭,其他四人便可合力撈出。南國女子善針線活,三兩圍一床,做著手頭的活還能嘮兩句家長裏短。而雪山下的女人,卻隻擅長搓藤繩,一人坐一屋,一搓便是半個日子過去,不言不語。因為她們搓的不是藤繩,是自個爺們的命。山下有首童謠:婆娘笑,婆娘俏,比不上幾尺爛藤條;手上編的不是草,便是殺人奪命刀。
冬日的迷霧山,采藥人是絕對不去上的。大雪封路,酷寒無比,腳下不是半人高的積雪,便是光滑無比的冰麵子,根本瞅不見哪裏來的藥草。唯有路上的枯樹枝可以借借力,但即使帶著獸皮手套,裏麵還有自家婆娘小心縫製的細膩毛皮,這抓緊後仍是鑽心的涼。故而隻要是入冬,這山下的采藥漢子,也就停了手上的活計,三三兩兩喝喝酒,串串門,學那婆娘吹吹牛皮,也就這個季節,山下的婆娘才笑的最是好看。
今日是大年三十,晚上便是除夕夜,習慣早起的陸山換上了一身雪山白袍,臉上的印記已經隱去不見。狹長的眉毛下,掛著一雙微微上翹的桃花眼,麵容輕佻,略顯有些玩世不恭。背著手,嚼著口裏的茶葉,站在塔樓上眺望遠方。此時的雪山上,來了兩位不速之客,走在前頭的是位裹著袍子看不清相貌身材的瘦子,背後跟著一位老人。瘦子的手裏提著一個錦盒,老頭的手裏拎著一壺酒。瘦子的腳下步履蹣跚,華貴的雲錦袍上盡是汙漬雪跡。老頭則是步履穩健,幹瘦的身板微微有些駝,身上幹幹淨淨,眼睛炯炯有神。
兩個遠遠望去的小黑點,終於過了迎客亭。老頭欠了欠身子說了句:”小姐,歇息會再走吧。”
裹在袍子裏的許若玲低頭漏出半個側臉,瞅著滿是泥巴的鑲金飛鳳獸皮靴,皺了皺眉頭道:”也好。”
正站在雪山最高處神遊天外的陸山,暮地瞥見迎客亭上的倆人,眯著眼睛打量著。隨即瞪大了眼睛,踩著高塔四樓的欄沿子,就從百丈高處縱身躍下。正在迎客亭裏背著身子掃著長凳上積雪的老頭,忽的轉過身來,擋在了許若玲身前。隨後有個重物”砰”一聲砸在了亭前的空地上,待到空中激蕩而起的雪粉束束落下,擋在許若玲身前的老頭,把微微抬起的手收回了袖子,朝回讓了兩個步子。”噗”的吐出嘴裏嚼了半截的茶葉的陸山看著眼前的女子,紅著眼睛叫了聲:”姐。”隨即上前兩步,橫腰抱起許若玲,就往山上走。
陸山懷裏的女子,微微踢了踢腳尖,一抹羞澀紅到了耳根子。看著無動於衷繼續拾階而上的陸山,便任命似的不再反抗,這個悄悄別著臉偷偷流眼淚,還強咧開嘴的少年,突然讓的許若玲覺得,此刻這個孩子臉上的表情,便就是世上最好看的笑容了吧。
身後的老頭看著兩人慢慢上山,從懷裏偷偷掏出一個小酒提子,從手裏的酒壺裏打出一提子,閉上眼睛一飲而盡,一邊上山一邊嘮叨著:”誰家女子小蠻腰,又使得誰家少年一哭又一笑,哎?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