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兒的太陽把高揚和刺蝟的臉都映紅了，兩張棱角分明的臉，輪廓都很好看。高揚看著刺蝟的眼睛，差不多過了有五秒鍾，他還真就從腰間把自己的刀拔了出來，橫著遞到了刺蝟的麵前——我知道，高揚信任刺蝟。
刺蝟平靜地接過了刀，提著這件兒已經喂過了不少血的利刃，走到了黃毛兒的跟前兒。
黃毛兒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而他身後的那撥兒人中，竟然已經有人緊張地叫出了聲兒來。
“我說了我們要走，你不讓，”刺蝟的語氣平靜得都有點兒可怕了：“那這樣兒吧，你拿著這把刀給我一下兒，反正我死也不能死在你們的刀子底下。”
黃毛兒張著嘴巴，這時候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刺蝟把高揚的刀塞在了黃毛兒的手上，然後抓著黃毛兒的手腕兒，使他手裏的刀尖兒正好兒對準了自己那剛剛發育出來不久的喉結。
“我就數三下兒，你趕緊動手，利索點兒！”刺蝟的語氣依舊很平靜，仿佛這事兒壓根兒也沒什麼大不了似的。
我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我大喊了一聲刺蝟的名字，他回過頭來看我的時候居然對我微微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英俊而溫暖，把我弄得差點兒哭了出來。
“一！”
刺蝟開始數了起來，他圓睜著雙眼，狠狠地瞪著黃毛兒的臉。
“二！”
我看到黃毛兒的額頭已經全是汗珠兒了，而他握著刀的手也開始小幅度地顫抖了起來。
“三！”
黃毛兒到底還是沒敢捅，但他想把刀子給拿開（那樣我們仨身上的家夥可就隻剩高揚給我的甩棍兒了）。不過刺蝟的手還捏著黃毛兒的手腕兒，黃毛兒往後使了好幾次的勁兒也沒把刀子給撤回去。刺蝟的手勁兒很大，像小老虎鉗子似的。黃毛兒的腦袋上已經汗如雨下。
“這可是你不捅的！”刺蝟的話音未落，突然把身子一側，躲開了指著自己喉嚨的刀尖兒，然後順勢把黃毛兒的胳膊往後一折——這個動作快如閃電，我先是聽到了一陣骨頭“咯咯”作響的聲音，緊接著就是黃毛兒的一聲慘叫。
刺蝟並沒有停下來，他的手沿著黃毛兒的胳膊摸到了他的手腕兒，狠狠一捏，黃毛兒又叫喚了一聲，手一疼就把高揚的刀給扔在了地上，接著刺蝟半蹲下去雙手抱住了黃毛兒的身子，他大吼了一聲，一使勁兒居然將黃毛兒雙腳離地地給抱了起來！
“去你媽的！”刺蝟大叫一聲，使足了力氣把黃毛兒的身子狠狠地向外一甩！這一甩可不要緊，竟然把黃毛兒扔過了護欄兒，直接給扔進了距離路麵足有七八米深的護城河裏！
又髒又臭的護城河水濺起來有好幾米高，一群黑色的蒼蠅被嚇得向四麵八方逃開，黃毛兒嗆了幾口臭水以後，在裏麵兒又喊又叫，撲騰個不停。
刺蝟一貓腰，趕緊從地上拾起了高揚的刀，他舉著刀子，指著前麵那幫已經亂成了一團兒的S中學生大聲地吼著：“想活命的麻利兒地讓出條道兒來！不然抹了你們！”說著他一步步地就往前走，眼瞅著就已經走到了站在第一排的S中學生的跟前兒了。
高揚這時候突然拉起了我的胳膊，拽上我跟著刺蝟一起向前走。
也許是刺蝟的聲勢過於凶猛了，那些個站在第一排的S中學生竟然給嚇得轉身就要跑，可窄窄的路已經被他們自己的人給堵死了，後麵的人不退，前麵的人即使一個勁兒地往後擠也無濟於事。剛才堵在我們後方的那三十來口子這時候也跟著我們仨一起向前移動了起來，但他們並不敢拉近與我們之間的距離——顯然，刺蝟剛才的舉動已經讓他們的士氣大打折扣了。
刺蝟隨手就抓住了一個站在前排的學生的脖領子，舉起刀子就作出要刺的姿勢——那是個一米八多的高個兒，可麵對著比他矮上了不止一個頭的刺蝟，居然也被嚇得大聲怪叫了起來，而且身子還一個勁兒地向後拱著。
護城河裏還時不時地傳出來黃毛兒的叫罵聲。我知道，如果等他爬上岸來，那他勢必得氣得跟我們拚命，到時候我們仨可就真的得交代嘍。其實現在的狀況也一樣，但凡有一個膽兒大的帶個頭兒，那一幫子人就會呼啦拉地一擁而上，那樣兒我們仨就算不被打死也得掛上重彩！
高揚死死地拽著我的胳膊，拽得生疼生疼的——後來我跟他提起這事兒的時候他有點兒不好意思了，他說：“我這不是怕你掉隊嘛，咱幾個要麼一起站著出去，要麼一起躺著，反正不能丟下誰！”
刺蝟一隻手舉著刀子，另一隻手撥拉推搡著那些個S中的學生，隻要那邊兒有任何一個人伸出手作出要阻攔他的樣子，他立刻就會衝著人家大喊：“讓開！要不一刀子捅死你！”他的眼睛裏充滿了一股陰狠陰狠的殺氣，我估計任何人也不敢在此時與他對視，我甚至都從他的身子上聞到了血腥味兒！我知道他此時也很緊張——而且可能要比那些個被他推搡的S中學生更為緊張。
刺蝟硬生生地擠開了一條路，我和高揚跟在他的身後，一路上幾乎都是擦著那幫學生的校服和他們手裏的棍子磚頭走過來的。這時候隻要有一個想拔份兒的孩子舉起手裏的半頭磚照著我們仨任何一個的腦門兒上來一下，那我們仨今兒就真得一起折在護城河了。同樣的，刺蝟一旦真的讓刀子見了血，那對方即使是迫於自衛的心理也很可能會一起動手……總之，現在是在冒險，混戰很可能就會在下一秒鍾裏一觸即發！
刺蝟就這麼一路大喊大叫著，飛揚跋扈地往外使勁兒地連擠帶撞，我能聽出來，他的每一句凶狠的威脅與辱罵都越來越顫抖，我甚至感覺我聽到了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就好像定時炸彈爆炸前的計時器。
就這麼一路擠一路撞，差不多得有個五六分鍾吧，我和高揚跟著刺蝟居然真的突了出來！撞出最後一排的時候，我們仨不約而同地撒開腿玩兒命跑。身後那幫S中的學生並沒有追趕，他們隻是呆呆地立在原地，像是一具具雕塑似的，目瞪口呆地看著越跑越遠的我們仨的背影兒。護城河裏還隱隱約約能聽到黃毛兒的高聲叫罵。太陽已經快消失了，整片天空都變成了好看的橘紅色。我們跑得越來越快，可竟然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反而覺得步子越跑越輕快。跑著跑著，也不知是誰帶了個頭兒，我們仨居然都開始大聲地笑了起來，笑聲撒了一路，我們就像是三個剛從學校的圍牆翻出來並擺脫了保安們的追趕的逃課少年，笑得爽朗、幹脆、肆無忌憚——甚至還帶著點兒年輕特有的囂張氣兒！
橘紅色的天空，夕陽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