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一場小雨,天色還是陰沉,似大簇的濕水棉花壓在頂上,映得滿園早春的綠也慘淡無光。天色已算不得早,交班的太監剛剛過去,又要飄雨了。正是倒春寒的時節,冷意颼颼地鑽人的骨子,這種天氣人都躲在屋裏,偌大的花園靜悄悄的,鳥兒也聞不到一聲,偶爾當值的人路過,藏得全身隻露出一雙眼睛,縮著腦袋,倒似在犯著春困。
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在這時顯得特別的刺耳。
一個青衣小帽的太監,年紀很小,身板子也瘦小,遇事還不能沉穩。他一路急走,上氣不接下氣。
迎麵來的一個青花翎大太監低斥喝住他,小太監一見來人,扯住他的衣袖,臉色慘白,“梁公公,出事了--”
“別嚷,皇上在裏麵,休得驚擾聖駕。”
青花翎太監把小太監扯到僻靜一處,聽他驚惶惶地把事情說了,他在深宮久了,這點事倒不至於像小太監般驚慌失措。他沉下臉道,
“你主子還沒死呢,你倒好,什麼哭喪臉?太醫來了沒有?”
“來了,太醫說娘娘很凶險,讓我們……早作準備。”
梁公公打斷他,“慢著,來的是哪位太醫?”
“胡太醫。”
沒想他聽罷大搖其頭,“小石頭,你可真是個驢腦袋!”
小石頭一麵懵然,梁雙全不答,思忖片刻,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厲害關係,連他也是到如今才知出了此事,隻怕是有心人不願讓皇上知道。看來此事他是不宜出麵的,可惜了那位主子白做了鬼去。思及此梁雙全已不打算沾手此事,但他又是極為謹慎之人,轉念暗道皇上的心思他還參不透,隻怕他對那位主子的心思沒死絕,要是哪一天念起來她的好處來,自己免不了難交代,總得保住她的性命才算穩妥。梁雙全低聲囑咐道,“你馬上到內務府造辦處,找錦清姑姑過去,隻怕還來得及。”
“造辦處?”
“還想救人就別多問。”梁雙全把通行腰牌扔給他,“此事別張揚,聽明白了不?”
“明白。”小太監雖一點也不明白,但他知道這位梁公公是什麼人,他讓找什麼人,定有他的道理。
造辦處專門打理皇帝及太後二人的衣食住行,雖然屬於內務府大太監管,是個再小不過的機構,可因為常常得以禦前伺候,很是受宮人眼紅,說起在造辦處當差的,腰杆子也比別人挺直。
有了梁雙全的腰牌,一路通暢無阻。小石頭見著了梁公公口中錦清姑姑,倒是年輕得出乎他意料。錦清聽他把事情說了,隻想片刻,進了內屋,拎了傘便走。
二人要去之處便是蘭妃所在的宮殿,蘭妃愛僻靜,選的居所也是宮裏一座建在水中的倚瀾殿,倚瀾殿四麵臨水,湖麵甚是大,皆是曲折長廊相接,倚瀾殿自水中升起。下過雨,長廊小橋十分濕滑,小石頭趕著路,一顆心淒惶惶,卻見錦清疾步之下絲發不亂,氣息不紊,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倚瀾宮雖是建在水中,可因為水岸邊綠樹參天,遮天蔽日,此時進入內室,光線越加暗淡。蘭妃禁足三月,三月早過了,皇上一直沒再來,也沒口諭,三月竟生生罰成了三年。三年來,新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宮裏再也沒有人記得當年寵極一時的蘭妃,當年這被宮人視為皇帝藏嬌的水中宮成了冷宮一座。
二人才過長亭橋,平日緊閉的大門敞開著,小石頭帶領錦清進了蘭妃宮內。剛進門,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宮殿空空落落,隻有一個小宮女正守著爐火熬藥。錦清才進入蘭妃的寢室,隔著珠簾,隱隱隻見蘭妃躺在床上,沒有一絲生氣,臉白得連薄簾也透得出來,半張被子都是血染紅的,尤為觸目驚心。
正好胡太醫出來,一見錦清,隻道是這倚瀾宮的宮女,道,“你馬上按著這方子去太醫院去抓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