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3 / 3)

“不奇怪啊,他本來就是一個迷戀權位的人。”

“但那是他的迷戀,不是我的迷戀,我為什麼要為他的追求而承受一輩子的壓力?但我從來不敢對他說出我心裏的感受,更不敢反抗他。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七年前,看到你,一個才八歲的小女孩,卻有膽量在他麵前肆無忌憚、橫衝直撞,我才會感到震撼。為了父母的尊嚴、為了自己的自由,你用微弱的力量做著倔強的反抗,讓他的強勢遭遇難得的挫敗。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佩服你。所以,你留給我的印象怎麼會不深刻呢?但是,那時的我太軟弱了,看到老爺子被你惹急了差點要動手打你的時候,我連站出來為你求情的勇氣都沒有。對不起。”

若源聽得很認真,直到他突然冒出這麼句真心誠意的道歉,讓她有點不好意思:“幹嗎對不起呀,那時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也沒指望你救我啊。不過……”她頓了頓,若有所思道:“照你剛才的敘述,我覺得你應該是個有著不凡身世卻過得比較苦悶、比較壓抑的憂鬱公子哥。有點才情的話,說不定還有幾分納蘭性德的氣質。但我看到的你根本不是這樣的。你的心態貌似很好嘛。”

“因為你看到的是魏晉,不是傅然。魏晉是一個崇拜竹林七賢、追求率性而為的人,也是個敢於隨性、敢於放縱的人;但是,傅然什麼都不敢。”他的聲音帶著自嘲和無奈:“我在家和在外麵是完全判若兩人的不同靈魂。”

“耍流氓和耍無賴就是你的隨性和放縱?如果這就是你的本性,那麼老頭子對你的管教壓製倒還算做了一件對社會有益的好事。”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的本性是什麼樣子。在家裏,我就是泥,隨長輩把我捏成一個怎樣的人形;在外麵,我就是水,裝在什麼容器裏就是什麼樣,在什麼場合做什麼人。去酒樓,我就是個來消遣的酒客;去青樓,我就是個去找女人的嫖客……”

“你還逛青樓?”她露出一臉不齒。

“去啊,”他卻很淡然地說道,“青樓、酒樓、賭場我都去,可以說吃喝嫖賭樣樣俱全,要有多墮落就有多墮落。偶爾也去文人學子聚集的詩社畫社,正正經經地成為他們的一員。說不清楚了,過來二十年這樣的生活,我的麵目始終模糊不清,不知道有沒有清的一天。”

見他說得如此坦率,她歎了一聲:“我覺得吧,你的模糊隻是因為你是普通青年、流氓青年和文藝青年三位一體的結合者。”

他笑了出來,差點被一口茶嗆到。

她又靜靜地凝望著他,眼神裏流露出了同情,認真地說:“你這算是被壓抑地迷失真我了麼?”

“不知道算不算迷失,也不知道什麼才算真我,”對於這樣的悲哀,傅然卻說得輕描淡寫,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看著她:“真是沒想到我會跟你說這麼多,也沒想到你會聽我說這麼多。也許因為你是我在那個家之外的一個親人。三天前在這裏見到你,我好意外。看到那個充滿生命活力的你,我的眼前一亮,心裏也一亮……”

她笑道:“我又不是火把。”

“我搶你的手絹,就是為了想跟你再聚。你說你今天出門不容易,你知道我今天出門怎麼樣嗎?我今天出門簡直是越獄。別看我現在氣定神閑地坐在你對麵喝茶聊天,其實我的心裏忐忑得很。”

“越獄?”她不由地一怔,“至於麼?”

“當然。因為,三天前,就是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做了我人生裏第一個重要的決定,但這個決定帶來的後果卻是我預料中的驚天動地。”

若源很好奇:“什麼重要的決定?”

傅然剛要說下去,目光卻突然落在門口剛剛進來的、正在東張西望四處搜索的一夥人身上。他的臉色一變,低聲說:“我們的談話還要進行下去嗎?我的故事沒有說完,你還有興趣聽下去嗎?”

若源怔怔地點了點頭。

“那麼,隻怕你得再次跟我逃亡了。”

“啊?”

“準是那兩個奴才出賣我了。來抓逃犯的追兵已經到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抓著手往樓上跑。上了二樓,他拉著她隨便衝進一個包間,然後就從窗口越了出去。她剛驚叫一聲腳就落了地,還沒喘一口氣、回一下神又被他抱到拴在酒樓門口的一匹馬上。然後,他也跨上馬帶著她飛馳了。

若源似乎隱約聽到阿祁在後麵喊她的聲音,她想回頭看,但傅然坐在她身後。她想叫他停下來,但他沒理她。

阿祁確實是來了。他氣喘籲籲地剛剛趕到廣緣樓,就在大門口看到她和傅然共乘一騎策馬離去的身影。他看呆了,驚覺後才大喊了她幾聲,但是她似乎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