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盤了一次存,嚇得臉色蒼白。他知道事情已如同濕手沾了麵粉,甩了甩不掉了。他想找太平借錢,將這個漏洞填滿。剛想試探性地開口,對方就流露出想離婚嫁給他的念頭了,他隻好退卻。
從此漓江每夜每夜失眠,在床上輾轉反側,時常有聽到警笛大作的錯覺。冷汗涔涔地坐起來,用力地捂住耳朵。
之後便是許顏的生日。漓江下班時,太平在銀行的接待室等他。他看了看她,抱歉地說:“對不起,今天我有點事情,得先走。”
太平追上去:“我送你。”
漓江搖頭,獨自回家。許顏是喜歡甜蜜的食物的。他答應她很久了,在她生日的時候,請她吃蛋糕。
他們坐在麵包房裏,新鮮出爐的麵包有著好聞的味道,叫人垂涎。漓江買了一份看上去特別漂亮的蛋糕,巧克力味的,上麵有好看的花紋。
他隻買了一個,許顏吃,他不吃,因為他的錢隻夠她吃的。
許顏吃得很小心很慢,連掉在桌子上的碎屑都撿起來按到嘴裏。漓江看著,很難過。那時他就在心裏發誓,以後一定要很有錢很有錢,要讓這個為他受了這麼多苦的女孩一生幸福。當時以為會有一輩子揮霍,不料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天,蘇漓江終於橫下心。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上了賊船,下不來了,不如一次做足。他開始在單位裏逗留,名義上是加班,多學點業務,除了為躲避太平每天都要約會他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得熟悉銀行的整個流程,尋找漏洞,伺機行事。沒幾天,他就琢磨出幾套挪用的方案了:直接竊取客戶的密碼,然後自行下賬,在客戶不查的情況下挪用,再在為用戶辦理業務時虛開存單,即客戶的賬本上一個數字,而錄入計算機的是少得多的另一個數字。此外還有不八賬的方式、掛賬方式等等。那段時間,他利用工作之便,瘋狂挪用存款。他知道得快,得趕在春節之前完成計劃,因過年時,取款置年貨的客戶很多。
琥珀問:“哪種方式你用得多呢?”
“不八賬。”
“為什麼?我對銀行網絡不太熟悉。”
“這種方式事後監督是不易覺察的,除非客戶發現。比如客戶存定期,那麼就不容易發現了。”
“具體說來是怎麼回事呢?”
“就是比如客戶存一萬元,我來偽造一張一萬元的存單。而錢款根本沒有上到客戶賬裏。一般客戶要到期後才支取,不易察覺。特別是那種上百萬的大額存單。”
“銀行的每個人都有機會這麼幹嗎?”
“當然不。必須是辦理前台業務的人。那時他們讓我首先從基層鍛煉起,這樣便於熟悉業務,我正好在前台。”
“但是上百萬的大額,難道客戶沒知識來鑒定嗎。”
“客戶沒有辦法的。”
“那事後監督呢?”
“在沒到期之前,他們是沒有辦法查出來的。事後的人隻能監督機器上做過的賬務,實際上客戶上的那張單子根本沒有通過電腦做賬。一張廢紙而已。做了這種案子的幹不了多久就要跑。因為一旦到了期,錢賬不符,就會東窗事發。”
“我突然想起你在講述和太平交往的時候反複提到過,某些事情,得加快進度了,否則來不及了。原來是指這個。”
漓江低下了頭。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我以為能來得及,可許顏在這時自殺了。”
許顏的死可以說是漓江周密計劃裏唯一疏漏的環節,至今他仍不清楚太平找到許顏到底說了些什麼。隔著這麼些年的浪跡天涯,他所能揣想的無非是太平對她說漓江負心了之類。他永遠都不能得知真相了。
他本來是都想好了的,隻要能弄到確保他和許顏以後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再也不為毒資發愁的金錢,就帶上她永遠地離開A城遠走高飛。可許顏不知道,也等不及。她走了。
漓江在許顏死後曾經想將這所有的錢款全部退還,再慢慢償還已經用掉的兩萬多塊。雖然他對自己在短時間內籌到這筆錢確實沒有任何信息和門路。在A城,他舉目無親。
而正在這個晚上,漓江被通知省裏的人要下來查賬,次日早晨他得早點上班。
太突然了,他根本就來不及將所有的賬麵抹平,將款項一一歸位。
既然不想接受牢獄之災,逃亡,是唯一的辦法。逃跑,或者死亡。
他剪短了長發,買了一個假身份證,以及一共856萬巨款,坐夜裏的火車離開了A城。到達省城後,火速乘飛機去了北京。
這件事情,成為A城所在的該省第一號金融大案,轟動一時。臨行前,漓江本來想殺了秦力的。他設計過很多次,包括投藥,比如車禍,再或者雇殺手,像足港台劇。在一個個深思熟慮的夜晚,因為不夠周全而一一否定。許多方案被設想出,悉數被推翻。事情的嚴重程度太過巨大,隻能一擊在手,決不容失手。況且有可能會央及無辜,最終放棄。抵達北京後,漓江立刻將這些現金分別存八各大銀行,換成信用卡帶在身上,且手頭上還留了十來萬,以防存款被凍結。蘇漓江用的假身份證一直未被識破,這些存款,直到如今都沒有問題。
銀行是在漓江抵達北京的當天下午才查出一筆巨款不翼而飛的,因他沒有去上班,疑犯很快鎖定。案情迅速上報至公安部。公安部立即發出B級通緝令,在全國範圍內緝捕犯罪嫌疑人蘇漓江。當地武警聯合刑警已在A城所在的省份各大要塞重兵設卡盤查。事實上,漓江當日上午就已經在北京了。他深信大隱隱於市的道理。他自15歲開始留長發,凡是所有需要留下他的證件照片的表格上,都是長發的樣子,而15歲以前的他的容貌和24歲時,已有不小的變化。這些留在A城、包括通緝令上的蘇漓江照片,給搜捕和群眾辨認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漓江在北京買了一套房,一住兩年。這兩年期間,他和小區內的居民一樣,早起晨練,晚上散步,看起來和普通人並無區別。他知道絕對不能晝伏夜出,那樣會令人覺得神秘,因神秘進而關注,因關注進而聯想,因聯想進而恍然大悟,之後報警。首都人民一向以熱心見長,他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他甚至找了份工作,做回了老本行,在一家超市裏做搬運,每天都需要扛大件的商品入庫。根據需要再搬一些出來,周而複始。雖然他模樣周正,幹這樣的苦力活多少讓人覺得委屈了些,可他沒有象樣的文憑,隻能哉到類似的工作。好在他並無挑剔,再說活動範圍越小,對他來說,越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