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媽媽,是些哪樣?”背上的女兒好奇地問。
“冰棒。”我說。
“冰淇淋。”丈夫也說。
“哇!這麼多多冰淇淋。媽媽,這些冰淇淩咋個不像小敏敏家賣的那份?”聰明的女兒心中已犯起疑團。
“這是你奶奶家這裏才有的冰淇淋。”我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媽媽,我要吃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
我摘下一段冰凍得很厚的雜木給女兒。女兒卻當真吃得津津有味,可“冰淇淋”還沒吃完。她就被凍得哭了起來。我隻好一邊哄她,一邊叫丈夫把包裏的衣服拿出來蓋在女兒頭上,以防風寒。
又走了好大一會兒。
“到了。”丈夫說:“房子就在上邊。”
這時,我猛然醒悟,想起那漫山遍野的山茶花。如果在白冰皚皚的冰山上烘雲托月般點綴著點點紅茶花,那該多美。我開始抬頭四處尋覓,希望找到那點點的火紅。然而,我失望了,我多麼希望有一點,哪怕隻一點也好。
“囡,你瞧,這些是我家的竹子,那邊山上是我家的鬆樹。爸爸栽的。”
女兒從蓋著的衣服下伸出頭來。看看路旁那一大蓬一大蓬茁壯的金竹,又看看山那邊那獨一無二的一大片碗口粗的鬆樹,高興極了:
“真的,真的是我家的嗎?”
“是,當然是了。”
“爸爸,我要山花花。”女兒忽然說。
是啊,孩子愛花,想花。女兒心裏一定在想著那個媽媽給她編講的茶花箐——兩邊是高高的大山,山上覆蓋著濃綠濃綠的樹林。微風吹起,鬆濤陣陣。各種山雀婉轉地啁啾著,給山林增添了一種熱鬧的氣氛,連同人們的歡聲笑語,組成一曲歡快的山鄉交響曲。樹下邊、山道旁、屋門外,生長著大蓬大蓬的山茶花——紅的、粉紅的、白的,一朵朵爭奇鬥豔。勤勞的小蜜蜂嗡嗡地飛著,在花間采蜜,采好多好多的蜜,晚上奶奶煮麵條時,放一小勺在碗裏,哎,甜死了……
“茶花箐,咋個一朵茶花也不見。”我問。
“被人們挖去當柴燒了。”
唉!我真為那些五八年大煉鋼鐵砍掉的原始森林惋惜,也為那些被當柴燒掉的茶花而惋惜,也為沒能綠化的山嶺和綠化了又被牛羊踐踏的山嶺而惋惜。假如不砍掉原始森林,人們就不會缺柴燒,那麼漫山遍野的茶花就可幸免。如果綠化成功了,山茶也可幸免。茶花箐,一個多麼美麗的名字,它本應是紅裝素裹的大花園。它不是因茶花繁多而得名的嗎?可眼前的景象,竟是這樣的名不副實。我真想為茶花箐冤死的茶花大哭。
果然,一會兒,我們就到了自己家門口,那是一所建蓋在坡頂上的古式三間四耳的正堂,因地基的限製,沒有耳房。兩扇很陳舊的大門緊閉著,沒有窗。我們推開大門,屋裏因采光不足而顯得光線很暗。門裏攏著一個火塘,火焰紅紅的,嗆人的煙霧滿屋升騰著。公公、婆婆、三哥、三嫂、小姑和三哥家的兩個孩子,全都坐在火塘旁烤火。見我們來到,大家都很高興。小姑為我放下背上的孩子,一家人圍著火塘坐了下來。烤了一會兒,身上終於暖和了起來。
因為天氣總沒有轉晴的跡象,我們隻好成天與火塘為伍。一邊吃燒洋芋、嗑瓜子、嚼甘蔗、一邊聽婆婆講某某上街,一兩百斤糧食換來的是張假鈔票。聽三哥講村裏的某某後生到外省買媳婦被騙,聽三嫂講三哥用馬馱包穀到山那邊換甘蔗。小姑講有人到他們醫院看病,把維生素B1讀成胯一……
茶花箐地處貧窮落後的高寒地區,經濟和物質條件都比較落後,方圓一二十裏的村子都找不到一個小賣部。小到一點鹽巴,火柴都要到離家三十多公裏的華寧縣城或盤溪街上去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