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寬闊的泥路從林鎮一直蜿蜒到更遠處的郊外,在這裏,泥路陡而向上,待隻走得三步,又緩緩向下延伸出去了。活像一個大大的“幾”字,人們管這種路型稱作“埡口”。這天清晨,一個老婦人緩慢的關上了自家房門,便緩緩的向著那“埡口”走去,待得站上埡口,便止步了。隻見老婦人來回踱著細碎步伐,仿佛是在等待著什麼人一般。待得時間久了更是著急。初秋多起風,吹亂了老婦人的頭發,也吹亂了她的心。她用袖口擋住些許,仍不住望向那更遠的地方。不知道她到底在等著什麼。
終於,在那泥路的盡頭,一個約莫二十歲的男子推著牛車慢慢的越走越近。當走到埡口處,他停下腳步,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放在了老婦人的手上說道:“羅嬸兒,這是三哥拖我帶給您的兩個饅頭,他今兒晚上不回來啦,讓您老別等他了”。老婦人輕輕按了幾下手中的荷葉包,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多少個這樣的秋風刮傷了她的臉頰,隻是這微微一笑,盡已是滿臉的皺紋。她緩緩的說道:“狗娃子,你三哥就是貪玩,都兩天不回家了,秋涼了,你讓他自個兒顧著自家身子,別著了涼了啊”。年輕人也是尷尬一笑道:“羅嬸您放心,我會給他說的,那沒事我就先走了”。老婦人輕輕點了點頭。便又向那泥路的盡頭多看上了幾眼,便慢慢的回頭下了埡口。
秋風刮的房門吱吱作響,羅嬸起身開門看了看,這風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方才吃了兩個饅頭,盡也有些乏了,便躺在木床上緩緩的睡了過去。戰爭雖然結束了,可這田地卻是荒廢了幾年,這一刮風,盡是漫天塵土。狗娃子就住在羅嬸家隔壁,這荒涼的地方也就那麼幾戶人家了。這狗娃子在院子裏搓手跺腳,怕是有些冷了。隻見他不時往羅嬸院子裏看去,也不知是要做什麼事。
羅嬸剛睡不過一刻,此刻神色還算平靜祥和。可就那眨眼的片刻,隻見她麵色慌張,卻並未醒來,怕是做什麼可怕的夢了。接著嘴裏又細細的說著:“三兒···三兒···快跑···快跑···啊···”一聲驚呼,羅嬸醒了過來。便同時,房門被打開,隻見狗娃子搓著手就進來了,不時還往手上吐著兩口熱氣。他關了大門便走到羅嬸床邊上說道:“羅嬸兒,您這是做噩夢了吧”。羅嬸這才從剛才的噩夢裏緩過神來,握著狗娃子的雙手說道:“狗娃子,我剛夢見你三哥叫賊人給害了···”。不待羅嬸往下說,狗娃子便打斷她說道:“羅嬸兒,您放心,三哥在戰場上殺敵建功呢,哪個賊人殺得了他?您放一百個心啊,三哥讓我給您帶話,他現在吃的好,住的好,還升了官兒,等他凱旋,我可得讓他請我喝酒,羅嬸兒您可不能攔著啊”。說完狗娃子輕輕拍了幾下羅嬸手背,這才讓羅嬸略顯安心。羅嬸微微一笑說道:“你可別把你三哥灌醉了啊,他從小就貪玩,這喝醉了又得惹出亂子來了”。說完盡是笑出了聲來,顯得那麼慈祥,仿佛她已經看到她的三兒凱旋歸來的那一天了。狗娃子扶著羅嬸慢慢的躺下說道:“羅嬸兒,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去買酒等著三哥回來,啊···”。羅嬸微笑著點頭說道:“路上小心些,啊”。狗娃子出得羅嬸院子,便搓著手跑進了自家屋裏,這雖是初秋,可這無極西北已是極冷了。
天色越發暗了,隻聽這秋風中“咯吱”一聲,羅嬸開門往路的盡頭看了看。便關門準備出去的樣子。便是這時,又是那狗娃子從屋裏跑了出來,站在羅嬸前麵,擋住了風。隻見他外麵多穿了件棉襖,雖然有些破舊不堪了,可拿來禦寒那是再好不過了。他搓手對著羅嬸說道:“羅嬸兒,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兒啊”?羅嬸似乎很是高興的道:“狗娃子,羅嬸兒今天聽說啊,仗打完了,你三哥要回來了,我去埡口上瞧瞧去”。說完嗬嗬一笑,甚是高興。狗娃子聽了卻似不驚訝的說道:“羅嬸兒,我今天在鎮上瞧見三哥啦,可氣派啦,那騎的馬有大象那麼大呢”。羅嬸甚是高興的說道:“那他瞧見你沒有啊?他什麼時候回來啊?有沒有瘦啊?······”。這一下子盡是問了好多話。狗娃子連忙打斷說道:“羅嬸兒,你放心,三哥他很好,他讓我給你捎話呢”。羅嬸目不轉睛的盯著狗娃子,那滿是期待的眼神,讓狗娃子不敢正視,盡管這種情景已上演了千遍之多,他也不敢正視。他轉身走了幾步,忽得想起了早早就離他而去的雙親,盡是有些傷感,在他眼裏,早就把羅嬸當成了親娘,可惜了那三哥,死在了戰場上。害的羅嬸得了失心瘋,每天都做著同樣的事,說著同樣的話,做著同樣的噩夢,等著同樣的人。羅嬸見狗娃子不說話,便又是催著讓他快說。狗娃子轉身握著羅嬸的手說道:“三哥說,娘,孩兒不孝,沒能好好照顧您,還害的您老為我擔驚受怕。這幾年來,孩兒每日每夜都想著您,卻是不能盡得半分孝道。幸得戰亂結束,孩兒明早便回,定好好孝順娘親···”羅嬸慢慢的走著,細細的聽得每一個字,盡已是熱淚盈眶。待得狗娃子說完,熱淚已是奪眶而出。羅嬸拭去臉頰熱淚,轉身見那狗娃子也是滿臉淚水,便是快步走去,為他擦去淚水說道:“你這孩子怎麼哭了啊”?狗娃子慌忙抬起手臂擦拭著臉頰說道:“羅嬸兒,我替您高興”。說著也是強忍的笑了笑。也不知怎的,這已是說了千回的話,今天卻是第一次掉了眼淚。接著狗娃子又說道:“羅嬸兒,外麵風大,我送您進去休息吧”。羅嬸微微笑著點頭好:“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