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萍還是第一次坐馬車，轔轔輪響讓她恍如夢中，她悄悄地掀起窗簾子，這是蜀地裏難得一見的晴朗天氣，這時辰還沒有放亮，深藍的天幕中幾顆星子幽幽冷冷閃著光。馬車突地一轉彎，一陣冷氣湧入，曉萍哆嗦一下又縮回頭，一雙手兒再次在衣角上摩挲了幾遍，心內複習著昨晚上宋家派來的婆子所教的規矩，該怎麼行禮，該怎麼避讓，甚至，該怎麼磕頭。
旁邊的阿曼卻腦袋低垂著，隨著馬車的顛簸一下一下點著頭，這會兒更甚，撲一下靠到了曉萍肩上，許是終於找著了依靠，阿曼甜蜜地舔了舔嘴角，往姐姐的肩膀裏再靠了靠，竟然睡實了。
曉萍便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嘿！嘿！懶蟲！”，見阿曼不為所動，暗自一笑，嘟起嘴巴朝阿曼的眼皮上輕輕一吹－－－－
“啊！天啊，八級台風！”阿曼驚地自坐墊上砰地跳了起來，還貓著腰就要往外衝，被曉萍一把扭住，才迷糊著眼睛四處張望了一番－－－－這沒有緊急出口啊？
“你啊！”曉萍好笑道，“可是睡糊塗了？越大越沒個正形，你也學學人家那些溫婉淑女啊！”
“姐呀，難道我還不夠溫婉嗎？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動靜皆宜誰人比擬？”阿曼嬉皮笑臉又靠在了曉萍身上，深深吸口氣，哎，少女的馨香，青春的味道，真是美好！
“該打！讓娘聽見你這麼信嘴胡說，還不得又折根雞毛撣子！”曉萍作勢在阿曼頭發上輕輕一拍，心裏對這個妹妹實在是憂慮地緊，這孩子腦子是靈活，有時候主意一串兒一串兒的，可是行為舉止，有時候又實在是太不姑娘了，還常常說些讓人摸不著邊的糊塗話，昨天聽宋家那婆子說的挺嚴重的，這要去了程府，一不留神難免衝撞了誰去可咋辦？
想到此，曉萍便端出大姐的架子，正色道：“你莫睡了！把那婆子教咱的禮儀再說給我聽聽！”阿曼失笑道：“你還真當一回事了呢！咱是去做個小菜就回來的，屬於雇工性質！你以為還能拜見老太君去啊！莫那麼緊張，那婆子說的那般嚴重，不過覺得咱沒見識，嚇唬嚇唬小孩子罷了！”那後世每逢有上級檢查，哪個領導不是如臨大敵戰戰兢兢，結果呢，上級們、主管部門們哪回不是十一點半以後才晃晃悠悠姍姍而來，裝模作樣略坐五分鍾談談所謂工作，就直奔飯店而去？身經百戰的阿曼表示現在還是睡飽比較要緊。
曉萍看她漫不經心的模樣，隻得恨鐵不成鋼地長歎口氣：“算了算了，進去程家咱老老實實在後廚呆著，要有人叫我們出去啥的，你照著我的動作就是了，記住了哈！”
“遵命！姐姐大人！”阿曼看著一本正經蘿莉樣的曉萍，挽著她的胳膊甜甜笑道，心裏如塞進一隻蜂窩煤般隻覺溫暖如春。
“我夫家姓溫，是這廚房管事，這次老太太壽辰，我還領了份催傳上菜的差使！二位方姑娘有什麼需要，盡管來找我！”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領著阿曼姐妹走進廚房，笑容可掬地指給她們一個小灶台：“今天的小菜都在這個灶上做，我這裏提前備好了二十斤的小魚兒，你們先做著，一會兒要夠不著呢，我再叫人來添原料，你們看看可還有什麼需要咱這邊做的？”
阿曼看著大盆裏密密匝匝活蹦亂跳的小魚兒，想了想說:“也不知著小魚兒得什麼時辰上上去？如果要的緊的話，還請溫大娘幫忙找兩位手腳麻利的姐姐一起把這些魚兒殺洗出來。”
“嗬嗬，怪我忙糊塗了，忘了這茬子了！”溫大娘豪爽地哈哈一笑，扯開嗓門喊道：“綠枝、有兒，快來！”便給二人配備了兩個打雜的下手。
姊妹倆也不扭捏，福禮謝過挽起袖子熱火朝天就開始幹起活來。
一時間，大廚房裏幾個灶台紛紛動起了火，洗菜切菜的，燒火加炭的，廚上掌勺的，三五成群各自為堆，煙熏火燎地忙忙亂亂，三不五時再來個大丫頭小丫鬟的傳遞中高層管理者的命令兼實況轉播壽宴的最新動態－－－－麵點得趕緊上去了，燕窩粥再加兩份！老太太的妹妹已經到了，表少爺英挺的很·····人們穿梭著奔來跑去，看得阿曼眼都快花了。
阿曼姊妹倆的菜色倒是很快，不到兩個時辰便起了鍋，分盤裝上隻等上菜，二人便也不閑著，幫著旁人擇菜洗涮倒是贏得不少讚譽。同是來幫廚的某位大嬸便笑著說道：“你們倆丫頭，也不說到處走走看看去？這程家大院兒，想再來怕是難咯！”
阿曼客氣笑道：“我們姊妹倆也不懂規矩，這大戶人家哪敢亂走？”
那大嬸無所謂道：“戚－－－聽說程家丫頭仆婦的不少，誰知道你們是誰家的？走走怕什麼！”
這是便見一個婆子風風火火走了進來，高聲喊道：“做麻辣小魚兒的！做魯味油旋兒的！快快上菜來！”
阿曼與旁邊的大嬸齊齊應聲，便見魚貫走來三五個小丫頭，將幾色菜肴點心俱放到紅漆提盒裏，人手拎著兩提便急忙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