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電話鈴聲把小蘭從夢中驚醒時,她正在與童年的夥伴們在家鄉山坡上的花叢中玩“結婚”遊戲。她扮“新娘”,小亮哥扮“新郎”,夥伴們采來各種野花,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真正的新娘差不多,她幸福極了。正“拜天地”時,電話鈴響聲打碎了她的新娘夢。她氣惱地瞪了電話一眼,懶洋洋地拿起電話。原來是同樣百無聊賴的姐妹們約她去打牌。
好夢使她再也沒有心思打牌了。她的思緒早已飄遊在家鄉的黑山白水間。小蘭家鄉的花品種繁多,連孩子們的名字都是用花來取的,如小蘭、小菊、小花、小翠、小朵等等。每當春天漫步走來的時候,它的腳步聲把沉睡了一冬的野花們驚醒了,山上山下,路邊溪旁,到處是綻蕾舒萼的小花。紫雲英揮動著藍手帕,點綴在田間,映山紅舉起了火把,映紅了山崖。接著,八瓣花,金銀花,芍藥花,野百合花,指甲花,竹杆花,山茶花也爭先恐後地奉獻出自己火辣辣的愛情。風裏飄著幽香,空氣裏含著蜜汁。但是她的家鄉要說有名,還是蘭花。蘭花長在大山的深處,每到開放的季節,地上就像鋪了一層寒煙。香氣濃烈,站在很遠的地方就能聞到。近幾年,常有小販到小蘭的家鄉收購蘭花,據說拿出去稍加培植,就賣了好價錢。
但是小蘭家鄉窮。窮得孩子們連書都讀不起。小蘭是村裏唯一讀完初中的人。因為窮,她們就十分向往山外的生活,尤其是小蘭。那一年,她告別了“青梅竹馬”的小亮哥,隨姐妹們一道懷著改變命運的夢想,進城打工。
小蘭來到一個中年男人家做保姆。她的任務並不重,隻是負責照顧男主人74歲的老母親的飲食起居。漸漸地,小蘭從老人那裏知道了中年男人的一些情況。
中年男人叫鳴,妻子在外地工作,加上兩人因為感情不和,一年團聚沒幾次。而鳴在一家外企工作,工作忙難以照顧家,所以隻好請人服侍母親。
有一天,小蘭剛做完家務回到臥室,鳴也跟了進來。他向小蘭傾訴了愛慕之情。小蘭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說真的,她也十分同情這個男人。有時工作忙了一天,回到空蕩蕩的家,就像一隻被拋棄的小鳥,找不到棲息的枝頭,寂寞之中還有幾分淒涼。但是她的心裏想得最多的還是她的小亮哥,他們曾約定,待她找到了一些錢後,就回去結婚。
時間在一天天地流逝。中年男人對小蘭的追求與日俱增。小蘭整天在惶惶中度過。她感覺城市夜晚那五顏六色的霓虹燈,像一雙雙充滿誘惑的眼睛,在勾引著每一個人。本來,她可以辭去這份工作不做,但是鳴所給的報酬使她下不了這個決心。更何況,這母子倆對她也挺好,尤其是母親,簡直把自己當作親閨女看待。再者,鳴雖然攻勢很猛,但每次都是斯斯文文的,沒有不懷好意的跡象。
一天,鳴約小蘭出去吃飯。小蘭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去了。在飯桌上,鳴一掃平日的頹唐,興致勃勃地給小蘭講他們公司裏的一些花邊新聞,包括一些男女之間的軼聞趣事。慢慢地,小蘭緊繃的神經逐漸鬆弛下來。這是一次十分愉快美妙的晚餐。
回來已經很晚了,鳴徑直隨小蘭進了她的臥室。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鳴的魅力,總之是發生了不該發生的故事。事後,小蘭傷心地說,你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怎麼能還這樣。鳴說,隻要你願意,我馬上就結束了這名存實亡的婚姻。小蘭還能說什麼呢?隻有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態度。
過了不久,鳴果然離了婚。於是小蘭就由保姆變成了女主人。當新婚喜悅的浪潮從心靈的沙灘退下去之後,小蘭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陷入深深的寂寞之中。鳴照例去忙他那沒完沒了的工作,很少回家。麵對這個陌生的城市,她像一個匆匆的過客。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連找一個說話的人都難。她更像一隻養在籠中的鳥,向往著外麵的天空,卻被折斷了翅膀。
前不久,一位姐妹從家鄉給小蘭帶回了一盆蘭花。小蘭似乎又聞到了家鄉的氣味,她精心地侍養著,過了不久,蘭花竟然悠悠地開了。淡淡的香味縈繞在周圍,小蘭眼前立即幻化出一幅桃雲柳煙、流泉飛瀑的生動畫麵。但是令人遺憾的是,蘭花沒開幾天,竟莫名其妙的死了。
小蘭突然想起初中語文老師的話來。語文老師在給全班朗誦梁實秋的散文名篇《四君子》的時候說:“蘭花是空穀的幽物,得的是天地自然的原氣,長的是野山水畔的趣姿;一旦栽培了,便成被人玩賞的盆景。美是美了,但美得太甜、太媚,格調也就俗了”。
在這一刻,小蘭突然悟到,愛情也是一種花啊,一生隻有一次長長的花季,錯過了就永遠不再來。
小蘭深深地把頭埋了下去,待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