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還是縣長跟班副主任的李小曉，今年坐上了縣裏某部門一把手的交椅。
轉眼到了年底，照慣例要開展“送溫暖”活動。李小曉在縣長身邊工作多年，他知道這項工作馬虎不得。每年一到這個時候，縣長都會帶著縣裏幾個重要部門的負責人進村入戶搞慰問，用堂皇的話說就是把“黨和政府的溫暖送到人民群眾手中”。李小曉也想效仿縣長的樣子，到縣長去年去過的白水村搞一次慰問。在去之前，李小曉叫辦公室主任給白水村提前打了招呼，要他們作好準備。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李小曉帶著單位的幹部職工浩浩蕩蕩地出發了。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叫上縣電視台的那位哥們記者，以便在他慰問貧困戶的時候給他留下點光輝形象。
來到白水村，卻隻看見村主任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村口，沒有李小曉想象中的那種熱鬧場麵。下了車，李小曉有些不高興地問，把慰問對象的名單拿來我看看。村主任說，我們村貧困人口太多了，應該慰問的對象一抓一大把，慰問張三李四有意見，慰問李四王五不同意。李小曉在心裏說，把我當財神爺？我記得去年縣長來慰問的時候，你說這裏的農民基本上都走上了富裕路，難道就返貧那麼快？李小曉臉色陰陰地說，你要搞清楚，我們是來慰問的，不是跟你們發救濟。知道，知道。村主任看了李小曉一眼，雞啄米般直點頭。然後說，那就慰問村裏的貧困戶、老黨員、五保戶和軍烈屬吧，我都叫他們在家裏等著呢！看到村主任見風使舵熟練的樣子，李小曉在心裏突然想笑，老滑頭！
他們先來到貧困戶黃阿強家。說是家其實就是幾個柱子支撐起來的工棚，屋頂蓋的竟然還是茅草。李小曉進到裏麵站了足有兩分鍾眼睛才適應屋裏的光線。李小曉的心情就像屋子一樣陰暗，他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貧困的人家。屋裏什麼都沒有，一口破鍋裏裝著剛煮好的菜，大概因為沒有油的緣故，菜湯綠得發黑。真是燈下黑呀！縣長肯定是看不到這種情況的。李小曉心裏想。李小曉把準備好的紅包遞給黃阿強，對他說，困難是暫時的，相信你能自力更生發展生產，走上富裕的道路。黃阿強則說，感謝領導，感謝政府，我一定搞好生產，勤勞致富。怪事，李小曉心想，這怎麼那麼像縣長說過的話？而黃阿強說的也似曾相識。但李小曉可以肯定的是去年縣長沒有到過這裏。
從黃阿強家出來，在村主任的帶領下，李小曉一行又逐一慰問了村裏確定的老黨員、五保戶和軍烈屬。留給李小曉的印象是，這個村的衛生狀況特別糟糕，村道上凝結的泥巴足有幾寸厚，上麵滿是豬呀、牛呀、羊呀的糞便，汙水橫流，臭不可聞。李小曉記得去年跟隨縣長來慰問的時候，這裏的路麵幹淨得不比城裏的油路差，還得過縣長的表揚呢！
走著走著，李小曉突然靈機一動，想搞一個現場采訪。於是，他示意攝像機鏡頭對準他之後，就問村主任，你覺得現在的政策好嗎。這其實是縣長去年說的原話。那時候，村主任是這樣說的，他說現在黨的富民政策好啊，種糧不交稅還有補貼，合作醫療解決了大家看病難的問題，老百姓好福氣。李小曉麵帶笑容地看著村主任，等待他的精彩回答。村主任遲疑了一陣後說，說實話，我覺得現在農民的命沒有豬牛羊這些畜牧值錢啊！李小曉覺得奇怪，就問，這話怎麼說？村主任說，你看啊，村裏的畜牧獸醫員的工資比村衛生員的高多了，並且畜牧獸醫員跟豬牛打針收的費用也比人高，所以現在村裏沒有人願意當衛生員了。還有，我們到縣裏的一些部門討錢維修學校時，個個都說沒資金，可是當我們說要來發展養豬、養牛調整產業結構時，卻又說有項目可以支持，又是水泥又是資金資助，這不是畜牲的命比人珍貴是什麼？這……李小曉一時語塞，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他承認這種情況確實是有的。因為發展養豬、養牛見效快，容易出政績。
結束慰問活動時已經接近中午12點。李小曉就問村主任，都準備好了嗎？村主任莫名其妙地說都慰問完了呀！沒什麼要準備了呀！我是說……算了，上車吧。說著，李小曉氣鼓鼓地走向自己的“坐騎”。
在上車的當兒，李小曉不禁懷念起去年的那隻色香味俱佳的烤羊來，他不禁暗暗地咽了咽口水，罵了一句髒話：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