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最先來到銀杏樹下的人
是個孩子，興奮，驚奇，全係在
樹杈間的鳥巢上。別的樹上，差不多
隻一個鳥巢，它卻一下子架了八個
仿佛鳥的村莊。巢裏肯定有鳥蛋
或者小鳥，他想象掏下它們時，定會
引來鳥媽媽們的圍攻、詛咒和苦苦哀求
那該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啊！然而
四五個人也合抱不住的樹幹，一次次
加劇著孩子的失敗感，他狠狠踢了樹一腳
倒像樹踢了他一腳。孩子瘸拐著找尋
更易對付的目標了。風吹，樹一陣嘩嘩的響
步孩子後塵的，是村上的醫生
他踱著溫爾的步子，若有所思
此刻，有求醫問藥者正坐在他家院子裏
一番望聞問切之後，他就緊閉了前門
像是一直躲在裏屋琢磨藥方，卻早抄後門
來到了這裏。他繞樹一圈圈轉，似乎
配方的靈感與這樹有關。其實他的拿捏
隻是一個鄉村醫生對中醫的巫性闡釋
和對生計的狡黠守護，但沒有誰
捅破它。畢竟，他古裏古怪的方式
治好了不知多少鄉裏鄉親的病痛
風吹，樹一陣嘩嘩的響……但見另一個人
踩著醫生急急的背影躡手躡腳而來
這人用木匠的眼光，丈量樹的口徑
目測樹的高矮。村長爹媽雙雙病入膏肓了
若用這樹打兩口棺材送過去，他就可以攬下
建村小的活兒，就可以又一次鑽進
村長那年輕風流婆娘的被窩。可它怎麼
偏偏長在自家的村子呀！放在嘴邊的天鵝肉
卻動不得，三尺垂涎，隻當千古遺恨了
風吹，樹一陣嘩嘩的響——
直到太陽快落，樹下又傳出咿咿呀呀的
聲音，一個老太婆撲騰跪在樹下
一邊上香燒裱，一邊拉開腔調——
“天神啊，我前世積下啥陰德了，老大家的
新房明個要上大梁了，老二家快要
給娃結婚了，老三家兩個娃一時考上大學了
天神啊，這都多虧你老保佑呀……”
聲音很響，整個村子都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