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瀾緩慢地從他身邊爬過,在他身邊一步的位置坐下抱住自己,目光盯著地麵看了很久很久,才緩緩道:“你為什麼要來?”是問他,也是在問自己。
“我不想放下你。”他的聲音裏透著些微滄桑,不過一天而已,就像是已經經曆了人世間所有的冷暖酸甜。
這麼多年,她聽到的拒絕比接受更多,也聽過很多的情話,從來沒有誰會這麼冷靜地跟自己說:我不想放下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厲言,從意大利回來你便知道了我的底細不是嗎?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這麼對我?你以為自己很無私很偉大?你以為假裝不知道就真的不知道了?究竟是你在自欺欺人還是我在自欺欺人?”蔚瀾的情緒微微高漲,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可她極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厲言靠在牆壁上仰頭,他早該知道蔚瀾是何等聰明的女孩子,他即便偽裝得已經夠好,還是被她察覺出來了。他以為,隻要自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把她留在身邊,原來這樣也是不可以的。晚到了就是晚到了,就像當初宋初年愛上的是喬慕笙而不是自己,誰讓他出現在蔚瀾的生命裏這麼晚。
“我不怪你,蔚瀾,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或許會比你更狠。”他轉頭去看她,笑了笑,伸手想摸摸她的頭發,不想她頭一偏,躲過了。
“他是你的親弟弟,你怎麼忍心……你知道那麼多年他是怎麼過的嗎?如果不是有想見父親那麼一個信念支撐著,你以為他能活得那麼好嗎?可是你卻要了他的命,你怎麼忍心……”她默默握緊了拳頭,心裏最後一根弦終於還是斷了,往事不堪回首,唯有淚千行。
“我當年的確找人讓他離開過,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他的命,蔚瀾,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的發生是我們控製不了的。”就像他無法控製顧臨的死,他也無法辯駁蔚瀾,因為顧臨的確是因為他才沒命的。
“厲言,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那麼多個日夜裏麵對著你,我都想你去死,憑什麼你可以活得這樣光鮮亮麗?你毀了我的幸福,是你毀了我的幸福。”她手抵著胸口,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好受些。
厲言沉默地聽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有所察覺了呢?其實更早前他就已經覺得蔚瀾並不簡單,他從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那麼巧合的事情,那天夜裏在酒吧獨獨遇到了她,過後她的反應淡然得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那麼多的細節,其實一早就該看出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隻是他想即便是陰謀,他也想看看蔚瀾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態度。那次他其實並不是去了意大利,而是轉機到了巴塞羅那,他終於還是沒能忍住調查了蔚瀾,憤怒、傷心、心疼,很多種感情交疊在一起,讓他突然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去麵對她,唯有在那段日子裏避開不見,易然隻是個擋箭牌而已,他不願別人知道,蔚瀾是他厲言的弱點。那個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弱點究竟會讓他妥協到怎樣的地步。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讓他開始揣測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們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即便如此,如果重新來過,當初我依然會那麼做,蔚瀾,我們都有自己的命。”顧臨有顧臨的命,蔚瀾有蔚瀾的命,而他,有他的命。
蔚瀾再也沒有跟厲言說話,在那個小屋裏他們聽著彼此的呼吸聲,安靜得如同世界末日,不分白天黑夜,在那樣的空間裏,隻剩他們兩個。在後來的日子裏蔚瀾時常會想起這幾日,從未覺得這樣安靜過,在她的世界裏。
到第三天的時候蔚瀾已經撐不住了,長時間不進食導致胃病發作,她疼得蜷縮成一團,卻拒絕厲言接近自己。蔚瀾性子倔,從小到大就是靠著這麼一股固執才走到今天,厲言不是沒想過撬開門,隻是鐵門是從外麵鎖住的,而且這座大樓似乎荒廢了許久,周圍根本沒有人,他們想求救也無從下手。
厲言的腳早已經疼得沒有知覺了,蔚瀾在他身邊痙攣了好久,忽然不動了,他這才敢過去把她抱進懷裏,大掌揉著她的胃,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往他懷裏鑽了鑽。厲言瞧著她的臉,她的眉心微微蹙著,想來剛才該是很痛才是。如果當年顧臨沒有出事,現在蔚瀾也不會出現在自己身邊,該是悲哀還是慶幸?
就在逐漸昏迷的時候,他似乎聽到有人在外麵拍打,門被拍得劈裏啪啦響,他實在很想喊一聲告訴外麵的人裏麵有人,可是嘴巴一張才發現喉嚨幹澀得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來,大概有兩天兩夜了吧,他們在黑暗裏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此時敲門聲顯得格外沉重,隨後一陣沉默,厲言的心一點點沉下去,看著懷裏臉色逐漸蒼白的蔚瀾,推開她,咬了咬牙,狠狠地撞向房門,果然,外麵的人聽到裏麵的動靜,幾番折騰,撬開了鐵門。
光線照進來的一瞬間厲言的眼睛被刺得生疼,他一手捂住蔚瀾的雙眼,一手抬起擋住亮光,卻見三兩個警察和一同前來的林輝,林輝意欲扶他,卻被他伸手攔了下來,指了指蔚瀾道:“馬上把她送到醫院去,她胃病犯了。”
“可是厲總你……”林輝為難地望了眼厲言,覺得此刻把自己的老板丟在這裏似乎不太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