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流的隨性讓她皺起了眉頭,他隻是赤著腳,踏在冰涼的地板上,然後,彎下身子,隨手將被她耍脾氣踢翻的香爐,從地上揀了起來,任由那香灰隨地灑了一地,那縈繞的香味瞬間蕩遍屋子,嘲弄似得回過頭來瞥了她一眼,唇角地笑帶出幾分挑釁,明顯是在諷刺她前一刻還在他麵前鬧脾氣,後一刻卻不得不低聲下氣地對她說,她反悔了……
幼稚!非常幼稚!
她忍辱偷生,為大局不同他的孩子脾氣計較,故意裝作沒看到,一言不發,隻是跟著他回到房間……
“要準備什麼東西嗎?”她從喉嚨咕隆出一句完全不專業的詢問,換來他疑惑的一瞥,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我是說……你不是要做法嗎?難道就不要什麼供品,供桌,呃……還有什麼八卦圖,什麼木劍,或者你需要更敬業的豬頭什麼的?”她自以為很專業地提醒,卻換來他完全迷茫地皺眉,沒理睬她的專業提議,隻是將香爐隨手往桌上一擱。
“不過,有件東西倒是必要的。”被她提醒,他微微一笑,似乎想起什麼來。
“什麼東西?”
“水。”他隻挑動兩跟修長的指,輕輕一推擱在桌上的略帶古意的茶壺,將它推到香爐旁邊,幾滴水因為他的推動從壺嘴前流瀉出來,撒在桌上,他的手指在水滴微微一點,拉出一邊的椅子,悠閑地坐了上去,沒有她以為的那些古怪陣仗,甚至超前衛地將打火機在手裏”啪”地點燃了。
她被突然點亮的打火機嚇了一跳,看著他隻是把那張被捏皺的契約紙,微微一提,靠近那火舌:”你……你這是要幹嗎?”
“人,總是反悔,既是同天定契約,自然由不得你反悔。”他眼光微微一轉,隻是直直地盯著,”覆之一炬,契約才成立。”
“……原來……要用燒的。”她苦笑起來,”我以為,有這張紙就可以了……怪不得完全沒有效果。”她甚至以為這隻是老爸用來安慰她的一個破爛借口,根本不會管用,原來,真正的要領在這裏……
“要不,你以為老天該如何應付你這等出爾反爾的家夥?”他眼簾微微低垂,將天大的事說得像個笑話,毫不介懷地將那張紙貼上幽藍的火焰,紙角被火舌一舔,迅速泛起橙色的焰苗……
一陣燒焦的味道混合著滿屋的香灰味在她鼻尖蔓延開來,她看著他像丟棄一張廢紙一樣,讓那張一邊燃燒著,一邊承載著她滿是罪惡感和期望的契約紙飄進香爐裏,然後隻是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忽略掉燃燒的香爐,卻把充滿興趣的眼光落在那盞被他推到香爐邊的茶壺……
他在試探她?他竟然在試探她?他故意將那盞茶壺推到香爐邊,美其名曰為必要道具,隻是等著她再度反悔,等她忍受不了不能反悔的恐懼,受不了自己偷用別人的姻緣來滿足自己的自私,受不了這種找不到出口的憂鬱,衝上去抓著那盞茶壺,把那香爐裏的火焰澆滅,然後,她就變成了連跟天定契約,都要出爾反爾的家夥,然後,他就有足夠的理由嘲弄她一次,然後……他大概會淡笑一聲,說她是個徹底無藥可救的家夥,讓她自求多福……
這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她比誰都清楚,可是他那副似乎已經看穿她的模樣,讓她的手始終提不起來,手漸漸握成拳,指節泛出不白,指甲也陷進掌心的肉裏,刺麻的痛開始從手掌蔓延到全身,她眼睜睜地看著那被火焰吞噬掉的紙,由白變黃,由黃變黑,由黑變灰,剝落,飄灑,摔進香爐的底,那輕緞緞的聲音,幾乎在她耳朵裏敲出了回音,一個個的音符拉扯著她的耳朵……
她捂上耳朵,轉身跑出房門,一聲嗚咽聲不小心從沒咬緊的唇角流出,她急忙重新咬緊嘴角,狂奔出門,來不及換下房間的拖鞋,就衝出了大門……
他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桌邊,看著那張已經被燒光的紙還冒出點點火苗,提起那盞他事先擱在旁邊的茶壺,將水倒進香爐裏,撲滅了最後那點火苗……
“爹爹,你把胡姐姐欺負哭了呢。”飯團從房門外探進頭來,”剛剛那個鏡頭,就像小說裏被奪走清白的姑娘奪門而出一樣,爹爹把她的清白奪走了?好樣的!”
“……她在同我鬧脾氣。”她在同他鬧脾氣嗎?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