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檀香……”男子沙啞的聲音詛咒般念道,“……是那妖道來了嗎?!靈火,你快殺掉他!殺掉!”他突然跳起,厲聲尖叫。
一身灰衣的鬥笠男子隻將五指輕輕一抓,熏香便熄滅,唯有最後一縷煙,如孤魂野鬼,在空中漸漸散去。
“主人,屬下聽聞檀香之氣能令人平靜,所以才點起來。”鬥笠男子尊稱犬戎主敖琛為主人,說話的語氣雖柔和,卻也不卑不亢。
敖琛雙手抓著頭,顫聲道:“這檀香的味道讓我想起那妖道,那妖道……”他說著聲音忽然拔高,大笑著抓起方才丟在一邊的草人,惡狠狠地掐住草人的脖子,失聲道:“妖道!我掐死你!掐死你!疏桐心裏的人是我!是我!”
裹著紫布的草人被他扯得四分五裂,裏麵紮進去的針也都紛紛掉落。
靈火安靜地看著他,輕聲道:“……周朝的鳳岐國師幾月前已經被陸長卿車裂了。他已死了。”
“死了?死了,死得好!死得好!”敖琛又大笑起來。
他猛然轉身快步走到軍帳中一盆紫色小花前,將它捧起,不勝憐惜道:“……紫菀,我第一次見到棲桐君時,他假扮商人到處找上等的紫菀花……於是我便裝成藥農找來部落中最好的紫菀給他……”
“紫菀……紫菀……”敖琛低吟著,喘息著,三十出頭的男人將臉貼在一朵花上,顯得瘋狂而病態。
靈火並無一絲不耐,依舊平靜道:“主人,周朝的紀侯蕭懷瑾帶兵攻過來了,我已派騎兵迎上去。”
敖琛驟然收起狂態,一雙眼陰冷如蟒蛇,走出了軍帳。
兩軍混戰,紀蕭揮舞寶劍左砍又劈,混在男人堆中,竟不辨雌雄。蕭懷瑾未著鎧甲,隻穿著一貫的碧色長衫,覷了自家妹妹一眼,懨懨地歎了口氣。紀蕭一劍正砍在對方盾牌上,忽然耳邊陰風一響,她心知不妙,慌忙低頭躲閃。這時辛檗已一箭射下了暗箭,尚有餘暇朝她莞爾一笑。辛檗策馬到紀侯身邊,低聲道:“我看差不多了。”
蕭懷瑾的雙手藏在袖中,竟暗暗向他作了個揖,輕聲道:“懷瑾遵命。”
紀侯的人馬並不多,此刻戰了一陣,已顯出劣勢。他令傳令兵鳴金,率先帶著人馬朝南回撤。
犬戎主見齊軍敗了,自有乘勝追擊之意,身邊那靈火卻微微抬起鬥笠,勸道:“主人,恐怕有詐,還是莫要追趕。”
敖琛冷笑道:“周朝諸侯就是一盤散沙罷了,蕭懷瑾落荒而逃,我軍士氣正旺,怎可放虎歸山!”
靈火卻指著齊軍道:“齊軍雖在撤退,可軍旗規整,分毫不亂,不見落敗倉皇之態。周人多詐,還請主人三思。”
敖琛眯起眼睛,沉默片刻,下令全軍停止追趕。
陸長卿帶兵藏匿於山林之中,探子來報,卻說犬戎大軍並未離營。
鳳岐本設計將犬戎大軍誘入山穀埋伏中,再令陸長卿暗襲其營地,兩麵夾擊,卻不料犬戎主並不上當。
他一邊小口抿著鹿皮水囊中的水,一邊斷續咳嗽,聽了此事,卻連眉毛都不抬一下。
喝過了水,略微恢複些精神,他坐在樹樁上,在風中微微蜷著身子,柔聲道:“阿蠻,趁著現在,我將你兄長的狴犴陣法教給你吧。”
陸疏桐在那日鳳岐昏迷中便聽過“狴犴陣”這個詞,不由反問:“這是什麼陣法,是我兄長創的?”
鳳岐道:“棲桐君說這陣法是他練功時,從一套掌法中悟出的。他與我細細講解過,而隻在戰場上試過兩回。”
“我與你是敵非友,你何必告訴我。”
鳳岐搖頭笑了笑,“到底是你陸家的東西,早晚我都是要還給你的。”
言罷,他從地上撿起一截枯樹枝,在地上一邊畫一邊說:“狴犴是上古時候的神獸,它生性急公好義,能仗義執言,明辨是非。之所以以‘狴犴’為名,一方麵是你兄長喜歡這個寓意,一方麵是這陣法形似此獸。”
“陣法最前方二人稱為‘角’,角者手執盾牌,可有利於一邊防守一邊前進;角之後是‘首’,首者持係有旗幟的長矛,控製進攻節奏、注意敵人動作以及對各方援助;以‘首’為中心,斜前方左右各一人,為‘前爪’,拿弓箭,掩護進攻、射殺前方敵人;斜後方左右各二人,為‘後爪’,拿□□,負責進攻。最後有三人,稱為‘尾’,分別拿弓箭和短刀,掩護前進,支援進攻和防衛後方。”
“這陣法用的兩回都是……咳咳……”鳳岐忽然弓起身子咳嗽,他從懷中掏出帕子掩住口好一會兒,才將帕子攥起收回。陸長卿不用看就知道上麵猩紅的是什麼。
鳳岐似已全然不顧身體情況,固執地再次開口:“……兩回都是對付騎兵,阿蠻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