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夜□□臨,梏城裏的攤販行人便會消失殆盡,百日的繁華喧囂也俱都消失,使之宛若一座死城。

因為這裏約定俗成的規矩:日上不擄,夜間不忍。

合歡宗便是勢力再大,也還有一大波未築基不曾辟穀的修士需要吃飯裹腹,其餘即便辟穀,也還需要衣飾物什等以作日常之用。他們離不開凡俗人,特殊的功法又叫他們殘忍的從凡俗人中擄掠懷有靈根卻混雜低劣到無法修道的充作鼎爐,是以為了安梏城百姓的心,也為了更好的互惠互利,這條不成文的規定,便成了不可違反的死則。

白日裏便是來個絕陰體質的妙人,合歡宗的弟子也不會強行將人擄走,他們隻會緊盯著他們的‘準鼎爐’,於夜色中蹲守,在那人踏出房舍一步時,一擁而上。

晚間是合歡宗的盛宴,不管因何原因外出,隻要不是雙閉體質或者半絲靈根都無的正統凡俗人,如果外出而被宗門弟子發現擄走,也便隻能自己吃悶虧,討不著公道。

靈根極低者可入武道,而真正一丁點靈根都沒有的人,其實並不多。是以合.歡宗勢力下的眾多城池裏,有大半的凡俗人,都可能是合.歡宗弟子們的目標!

所以除了外來者,這些原住民們不論是凡俗人,還是宗門下依附的小門派子弟,天一擦黑,便都老老實實縮進住所,絕不踏出半步。也所以,在如此空蕩的街巷中,傳出‘噠噠’的腳步聲時,才會那麼突兀。

巷中某戶人家將窗戶拉開了一道細縫,一隻骨碌碌亂轉的大眼睛好奇的向外看去,“阿娘,有大姐姐在外麵!”

“噓!囡囡要記著,晚上會有妖怪出來吃人,絕對不能出去!”

“可是那個大姐姐……”

“……她很快就要被妖怪吃掉了,就像你爹和哥哥一樣。”一個臉色冷漠的婦人摸了摸女娃的發辮,怔愣的說。她也許是想到了年節時忙於跑貨歸家遲了的丈夫,也許是想到了不服管教大晚上偷偷跑出去玩的兒子,總之,他們沒有一人再回來。

“……囡囡要聽話。”她的眼神壓抑又絕望,和無力離開不得不居於梏城的所有人一樣,帶著股難以言說的古怪悵惘,‘啪’的一聲合上了窗子。

就如同她說的那般,一切都應驗了。

淺綠的裙擺搖曳生姿,高挑的垂髻‘女子’低著頭一步三搖的走出了巷子,下一秒便被一堵人牆堵住了前路。

“你是何人!”‘女子’腳步一頓,微微踉蹌,氣若遊絲般的質問道。

隨著虛弱的質問聲,‘她’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鼻子眼睛都糊作一團看不真切的……仿佛被打了馬賽克的臉!

“………………”

原來這就是密令中所說的‘雖不像女子,但已用神通遮掩’……嗎?堵人者微微抬頭,四十五度角明媚而憂傷的望向蒼穹,任悲傷逆流成河,最終淹沒自己……

遠處射來幾道似有若無的窺探視線,‘女子’忍不住輕咳一聲以作提醒。

堵人者終於回過神來,道:“擄你的人。”

這是一個個子不高,略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他眉眼彎彎一直在笑,但與同樣愛笑的溫盟主相比,他給人的感覺更加駭然。因為前者不過是隻長於算計卻人格魅力強大的老狐狸,後者則是擇人而噬冷心冷清的毒蛇。

那人說完,便不理會‘女子’的驚呼,一把將‘她’夾於腋下,以掌按下‘她’那張要命的臉,直奔宗門而去!

路上間或遇見遊蕩的合.歡宗子弟,他們俱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詭笑,直到踏入宗門,一幹外門弟子蜂擁而來,諂笑著問道:“王管事,需要我們向邢長老請示報備嗎?”

“不必。”王管事根本沒有放下‘女子’,隻是揮手說道:“這回是個未曾修煉的凡俗人,並不需要特地改變運轉的經脈,我來打入神識便可。”

讓那些歸他管的外門弟子離開,王管事意有所指的叫他們走遠些,便在各種豔羨嫉妒的眼神中關上了門。

下一刻,他忽然變了臉色,像丟什麼髒東西似的將綠裙‘女子’丟在了地上,然後‘蹬蹬’後退了十幾步,縮在門口一臉抱歉的說:“老毛病,蘇道友莫見怪。”

原來這王管事便是浩氣盟在數十年前,就埋在了合.歡宗裏的暗樁!

蘇酥被摔的一懵,腦子裏突然想起了溫盟主臨行前的告誡。

‘蘇小友啊,接應你的人有點小小不言的毛病,他不太喜歡與男人肢體接觸,你注意一下,注意一下啊。’

蘇酥嗬嗬了一聲,問:“恐男症啊?”

“啊?”過於現代化的詞彙叫王管事愣了一下,一頭霧水的看著蘇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