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2 / 3)

溥儉呀了一聲,說:“那豈不是天有二日了?!不知他們想在哪裏建新的國都?”

“聽說新國都定在哈爾濱。”

“哈爾濱?”

“對,哈爾濱。小鬼子一投降,哈爾濱就落在中共手裏了。那裏離蘇聯又近,他們建都哈爾濱,有進路,也有退路,棋高一招兒。”

溥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說:“墨公!所以那天你才說,這仗,首先要在東北打起來。”

“正是。”

溥儉便低頭不語。

張墨涵笑了,說:“儉爺你愁什麼?無論誰得了天下,你都是大清朝的末代王爺。”

溥儉說:“隻怕是刀兵一過,玉石俱焚啊!我說躲到北平去,林香梅又不肯。”

說到林香梅,溥儉的情緒又低落了,便對張墨涵說想喝酒。

張墨涵一派文人習氣,平日也素愛杯中之物,連聲說:“喝酒喝酒——要是再能聽聽戲,那就美似神仙了。”

溥儉一聽,也就像勾起了饞蟲:“聽戲?到哪兒去聽呢?”

張墨涵笑了,說:“除非去馮老板家裏,你儉爺麵子大,我借你的光,連過酒癮,帶過戲癮。”

溥儉說:“好,就去找馮老板。”

兩人就往馮鳴鶴家裏走來。

天氣悶熱,一絲風也沒有,兩人也沒叫車,一路走得汗津津的。到了馮鳴鶴家,馮鳴鶴忙迎出來,說:“是哪陣風把儉爺和墨公吹來了?”

張墨涵就先說:“我們兩個,是專來討一杯酒喝的。”

馮鳴鶴趕緊說:“承蒙賞臉,蓬蓽生輝。”

其時天近黃昏,馮鳴鶴吩咐把酒菜擺在客廳。客廳大敞著門,一陣微涼的風拂過,空中飄落了幾滴細雨。三個人喝了一會兒酒,雨才算真正下來了。下了雨,天就不那麼悶了,空氣也變得清新宜人。又喝了一會兒,馮鳴鶴喊馮慕良取了琴來,試了試弦兒,先拉了一段“夜深沉”,溥儉和張墨涵喜笑顏開,說:“好戲要開場了!”

馮鳴鶴讓馮慕良去告訴楊月樵、柳少秋,以及馮雪梅、馮夢梅姐妹,都做好準備,儉爺和墨公點到誰、點到哪個段子,誰就來唱哪個段子。說著,就讓他們二人點。

溥儉說:“那我就先點一出《野豬林》,聽月樵的那段‘大雪飄’,真是三月不知肉味。”

楊月樵撐著傘,從雨中走來。因為是在家裏唱,不用勾臉,也不上裝,隨隨便便,倒更顯得小夥子風流倜儻,充滿活力。

溥儉先拉住楊月樵的手,把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歎了聲:“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啊!你爹可以瞑目了。”

琴聲一響,楊月樵就已經入戲了。客廳外,細雨如絲,暮色四合;在楊月樵眼中,此景已經化作白雪紛紛的草料場,他感到自己已變成林衝,身披鬥篷,肩抗花槍,槍尖上挑著酒葫蘆,荒村沽酒,踏雪而歸。頓時,英雄有國難投、有家難歸的滿腔義憤,化作虎嘯龍吟——

大雪飄,撲人麵,

朔風陣陣透骨寒。

彤雲低鎖山河暗,

疏林冷落盡凋殘。

往事縈懷難派遣,

荒村沽酒慰愁煩。

望家鄉,去路遠,

別妻千裏音書斷,

關山阻隔兩心懸。

說什麼,雄心欲把星河挽,

空懷血恨未除奸。

歎英雄生死離別遭危難,

滿懷激憤問蒼天!

…………

這一段唱,簡直把溥儉和張墨涵聽癡了,琴聲停了許久,他們還沒醒轉回來。

往下,溥儉又點了楊月樵的《文昭關》,接著又點了柳少秋的《賀後罵殿》。張墨涵則點了馮雪梅的《捉放曹》、馮夢梅的《洛神》。

這樣一邊聽著戲,一邊喝著酒,溥儉和張墨涵便都有幾分醉意了。此時雨仍下個不停,夜也深了。

溥儉說:“他們也都累了,別再唱了。咱們再喝幾杯,也都散了吧。”

馮鳴鶴見雨還在下,溥儉又沒帶了車來,就說:“這樣的雨,你們怎麼走呢。不如繼續喝酒,喝夠了,就在我家住下。”

溥儉正猶豫,就聽有人在敲打門環。這聲音在夜裏傳得很遠。馮鳴鶴就估計是林香梅打發人來找溥儉。

馮慕良跑去開了門一看,果然是來找溥儉的。馮慕良把來人也帶到客廳裏來。

張墨涵開玩笑說:“想不到這林六還真知道疼人。”

溥儉嘴上沒說,心裏也挺高興,剛想走,又聽外麵一陣騷亂,有人高聲問:

“是這兒嗎?”

“是這兒,剛剛進去的。”

接著,就有人敲門。

客廳裏的人都很驚詫,不知是怎麼回事。

這時,外麵的人已經不耐煩了,幾條黑影攀上了牆頭,撲通撲通地落進院子裏來。進院子的人去打開了門,外麵的人也都進來了。一共有十幾個人,都拿著短槍。

溥儉他們吃了一驚,以為是來了土匪。

來的這些人都站在院子裏,隔著敞開的門,與客廳裏的人相對。雨淋在他們身上,他們一點都不在乎。

他們問:誰是剛進來的?王府來的人說:我們是剛進來的。

“你們是幹什麼的?”

“我們是儉王府的,來接我們王爺回家。”

“儉王府的?撒謊,我看你們是耿若漁手下的。”

“耿若漁是誰?”

“別他媽裝蒜!耿若漁藏在哪兒?”

這時候他們的頭目看見了溥儉,也看見了馮鳴鶴,他愣了一下,說:“儉爺真在這兒——這是誰家?難道是馮老板府上?”

大家借著燈光仔細一看,原來那個頭目竟是盛多將軍那位副官張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