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原野
秋天的原野
天空一片蔚藍
雲朵飄得很高
陽光像金紗一般
原野是塊調色板
紅高粱撐巨傘
青包菜舒心卷
黃小米迎風斜
白棉花似雲團
青翠的樺楊成林
紅蘋果躲在綠葉間
小山楂幻變成螢火蟲
海麵上紅星閃閃
天高、雲淡
牛馬車滾滾過去
報喜隊擊鼓前來
原野淡淡
伸展到無恨的天邊
1959午9月19日寫於鞍山——大連列車上
詩人以敏銳的感覺捕捉從列車上所看到的北方原野的瞬間印象。在作者筆下,冬天的原野呈蔚藍色,陽光像金紗一樣璀璨。詩人借助於豐富的想象,使這些無靈性的自然景物變得有生命。
作為有豐富情感的詩人,他感受到的雲朵、陽光是跳躍式的,樺林、紅蘋果、小山楂則屬迭加式印象。正是通過這些看似零碎的印象,讀者得到了北方原野的全貌。由於紅高粱、青色菜、黃小米、白棉花等自然景物的形式線條、色彩姿態在秋天原野的環境裏和諧協調,彼此互應,便形成了「原野是塊調色板」這種秋高氣爽的景色。結句寫淡淡的原野伸展到無垠的天邊,是整體印象在作者心靈的再造,也是北方原野的真實寫照。「報喜隊滾滾過去」-句,則給本來就帶有歡騰感的印象,又蒙上一層大躍進的政治色彩,破壞了「天高,雲淡」景致的和諧美,屬敗筆。
在造船廠
別嫌我腳疲、氣喘
我輕輕走,細細看……
別嫌我耳背、眼花
我慢慢走,細細想……
我看到自造的輪船啦
喜得我眼淚汨汨流
看那青工幹活多賣力
他工作在空中很高、很高
看那女工電焊多神氣
聽吧火星閃全不放心裏
與萬噸巨輪照一張相吧
我脫下帽子、放下拐子
要拍上船頭的雙龍戲珠
要拍上煙囪的五星高懸
請扶我走上萬噸巨船
不是腳發抖、是心跳得歡
站在船頭上向遠方眺望
我一臉自豪,發須飄飄
我坐過紅毛的小貨船
人似裝在箱中的鹹魚一般
我坐過花旗的大客船
人像豬玀一樣向遠方出賣……
喲!我來到這座城市參觀
請讓我靜靜想、細細看
這不是一條隨水漂流的巨船
這是我們海外華僑
最牢固的靠山!
1959年9月寫於大連
犁青給予當代詩歌的貢獻,在於他作為真誠的詩人,總是與愛國愛鄉的海外赤子身份同時出現的。在他詩中經常出現的抒情主人公,便是過去被當豬玀賣而現在有了祖國作靠山的華僑形象。
此詩充滿了50年代激昂進取的時代精神。作者用自己親眼見到的家鄉日新月異的變化教育下一代要熱愛祖國。「要拍上船頭的雙龍戲珠」、「要拍上煙窗的五星高懸-,是作者對時代的真誠歌頌。
犁青寫於1958-1959年間的《我在家鄉山水間飛翔》,基本上是一支光明頌,和當時中國詩壇的「大躍進」傾向保持著一致。
北陵公園
湖濱羊腸小道
垂柳輕撫荷萍
小橋曲曲彎彎
遊船慢蕩湖心……
滿園深綠樹海
古鬆青鬱蒼勁
北陵樓閣淒冷
鷹翔藍空長鳴
少年林中吹哨
花中讀書聲聲
打樁音響傳來
新樓又將砌成
跑來一隊姑娘
路上熙熙攘攘
笑得你推我扶
話聲清如銀鈴
下班鍾聲未響
圍椅寂寂等人
北陵公園幽清
等待黃昏來臨
1959年9月23日寫於沈陽飯店
當犁青在50年代末期從海外回到中國後,寫下了一係列反映神州大地的奇異風光和建設成就,讚頌祖國和平生活與美好景色的詩篇。《此陵公園》便是其中一首。
詩的開始,作者抓住幽徑、垂柳、小橋、遊船這些形象,用工筆手法描繪出北陵公園的美好環境。第二三段從外觀環境著眼,進而轉到書聲琅琅、新樓建成的描寫,表現出自然環境與人的和諧,即由物及人,進一步襯托出祖國的變化,具有一種靜中有動的藝美。
作者大膽采用六言詩體,其章節、文句、音韻大體上做到了和諧婉轉。這種通體透明、一路歡聲笑語的詩篇,在50年代的詩壇頗具代表性。
別北京
一步一回頭
看望北京城
條條街巷,在心中縱橫
幢幢樓宇,在心中浮現
個個親人,縈繞在心坎
聲聲囑托,句句響心田
啊!再一次回頭
把北京城凝看…
看一眼:中南海碧樹深窗
看一眼:天安門紅旗掩映
看一眼:長安街又寬又長
看一眼:大廣場寬廣無邊
烈士碑下立雄心
拳頭緊握渾身勁
金水橋畔發誓言
聲聲春雷表心願
此去汪洋千萬裏
涉海有如走平川
赤道風雲多變幻
椰杆直立向青天
啊!母親北京城
待來年
——再相見!
1959年11月24日寫
作者沒有受新月派詩人的影響,因而此詩未貫徹「理性節製感情」的原則,其所表現的不是寧靜而是「聲聲春雷表心意」的明快風格。
此詩再次表現了歸國華僑對北京城的一往情深。在作者筆下,中南海、天安門、長安街,蕩漾著雄渾的詩風。對偶句與排比句的運用,強化了近乎富麗的古典意味的色彩,這又與後麵寫的「赤道風雲多變幻」的樂聲交融在同一意境中,使這首《別北京》與國內詩人唱北京的詩篇明顯地區分開來。
茶山情歌
茶芽尖尖,茶葉青青
綠風中晃著笠影
姑娘似蜜蜂撲向花蕊
茶林裏流淌著愛情
是誰撥動了琴弦
聚合了大合唱的一群
是誰迸射出最熾烈的火花
白雲中回旋著嚎放的歌聲
歌聲在山山嶺嶺中追尋
采花姑娘在尋覓知音
東莊燒起了小夥子的熱情
西村獻出了哥兒們的紅心
我是個愛唱茶歌的放牛娃
有心和女古娘把巴擂台打
——姐姐:我唱輸啦你別打我
我唱勝啦
請你還是愛他
沒想到
歌聲做出了姑娘的回答
愛情的音符在我的笛音中停留
茶林裏消失了合唱的和聲……
東莊小夥子,西村哥兒們
揮舞著長的藤鞭和竹棍
藤鞭啊!竹棍啊!
要鞭打欺侮姑娘的負心人
好茶的茶芽中摻不了枝椏
煮茶的山泉中摻不了泥沙
——放走,放走知心的小弟
姑娘撲閃著一臉的淚花
……離開了茶鄉,離開了姑娘
我在椰風蕉雨的翡翠帶上流浪,流浪
茶香萬裏。茶歌情長
它日日夜夜流在,唱在我的心房
1984年6月10日寫於香港
茶鄉青年男女的愛情,和勞動緊緊連結在一起。
這首詩寫得清新娟麗,富有福建茶鄉的民歌情調。采茶姑娘的美好心靈,東莊小夥子對愛情的忠貞,西村的
哥兒對負心人的痛恨,在詩中得到了生動的表現。
這首茶山情歌有強烈的時代感,有濃鬱的生活情趣。該詩通過「有心和姑娘把擂台打」的場麵,記下了茶林裏所流淌的嶄新愛情觀念。「好茶的茶芽中摻不了枝椏/煮茶的山泉中摻不了泥沙」,則是全詩寫得最美的句子。它以茶鄉特有的風采,為讀者建構了愛情容不得雜質的美的精神境界。
我從遠洋迢迢趕來報到
——合資企業桂林凱悅酒店將在今年落成
赤道海浪滔滔
香江波流滔滔
我乘風踏浪趕來
桂林:我來報到,
我來了!
千年的大象
已飽飲漓江清水
伏波山頂的神箭
早把三山明月射穿
揚蹄嘶鳴的駿馬群
已入屏山作畫
鯉魚,鴛鴦,駱駝
羅漢,仙女,書僮……
都已鐫刻成仙萬年
桂林:我來遲了
桂林的山山水水說:
凱悅,你來得好
不晚!不晚!
這兒是車站驛站
人流似濤
凱悅——平地青峰
三山彩屏把我輕擁①
漓江翠帶把我狂抱
桂花樹婆姿起舞
向我款款擺腰
桂林:你比西子更嬌!
我細細把你梳洗
我輕輕把你推敲
我帶來香江煦風彩霞
我帶來赤道細雨蜜汁
我帶來歌聲和微笑
桂林:我落伍了!
我們親親熱熱地向遠方的
山山水水招手,
問好!
此詩以直抒胸臆、淋漓酣暢和獨白見長。副題為《合資企業桂林凱悅酒店將在今年落成》,然而詩中並沒有細寫酒店的規模及服務水平,而又通篇充滿了對這一合資企業的讚頌,從而表現出海外遊子能參加祖國建設,為桂林的繁榮昌盛作貢獻的愛國情愫。
此詩的句法借鑒了古典詩歌,有不少排比句和對偶句,增強了作品的民族色彩。「我帶來香江煦風彩霞/我帶來赤道細雨蜜汁/我帶來凱悅的歌聲和微笑」,這三句的「帶來」均出現在抒發強烈情緒的段落,喜悅的情調和自豪的情感最宜用這種句式渲染。詩人還回環往複地詠歎「我來了」、「我落伍了」,這既強化了情感,又突出了從遠洋迢迢趕來報到的激動心情,具有餘韻悠長的藝術效果。
拆開這一堵堵牆
——改造這一間有太多間隔的廠房
漬漬斑斑的牆
黴氣熏人的牆
黯淡蒼白的牆
爬滿皺紋的牆!
文件抖著風濕病的腿
爬牆去找科長
表格壓著氣喘病的胸
翻牆去到廠房
零件、原料、鍛件、鑄件
急忙忙要去下方……
它碰到了「樽頸」,折斷了翅膀
左碰壁、右碰牆
滿臉暴起粗瘤——一副醜相!
牆垣在啃喵時間
時間在啃喵生命
啊!中國
汗在流
血在淌!
奮起吧!中國的企業改革家
快!快拆開這一堵堵牆
把這所被牆隔成很多細小房間的企業
改造成一間間
——寬廣的廠房
透明的廠房
歡悅的廠房
青春的廠房
讓訊息、編製、預算、決策
一手傳一手
讓訂單、供料、生產、品檢
一環扣一環
專家直管上工人
主任直聯上科長
電子計算器日夜在追蹤
熒光屏閃著柔和的燈光……
啊!中國
人人坦誠相見
啊!廠房
流水作業一片歡響
工廠——地區
沒有界限
中國——世界
沒有界牆!
1985年11月25日於北京
犁青在80年代所向往的文學是改革的文學:在詩歌觀念上,追求詩歌為改革開放吶喊;在作品內容與風格上,追求開放精神,這也是80年代中國新時期文學的特征。
此詩具有強烈的激情和昂揚的格調。把被「漬漬斑斑的牆」隔成很多細小房間的企業,再改造成「寬廣透明的廠房」,這一變革行為使詩篇充滿改革精神和「中國——世界/沒有界牆」的豪情壯誌,以及與此相應的昂揚而雄壯激越的格調。
作為表現企業改革家奮起的鬥誌,激情是表現「電子計算機日夜在追蹤-所必不可少的。正因為有強烈的激情,才使「拆開這一堵堵牆」的壯誌得到抒發,才使「訂單、供料、品檢」那些枯燥的名詞讀起來不會味同嚼蠟。如果沒有資本主義經營管理經驗,沒有全球戰略視野,就不可能寫出這樣富有時代精神和改革家氣派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