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死人的味道(1 / 2)

夫婦倆是從安徽農村進城來討生活的,家裏原有個大女兒已經十一歲了,前幾年的時候又添了兩個女兒,是一對雙胞胎。

他們借住在老鄉家,房子是小產權房,坐落在城鄉結合部。這種房子外麵看上去很光鮮,其實裏麵還是很老式的家具。比如說灶台,依然是用柴禾生火的老式大灶。兩個女兒才兩歲,女人在下麵生火燒水時,兩個小孩就被放在灶台邊上。

——這對於我而言簡直是無法想象的狀況,誰特麼會把女兒放那種地方啊?可一方水土一方人,人家就這麼放了,結果出事了。

老婆生好了火,屋裏電話就響,她出去接電話,可兩個小孩還在灶台邊上。這間屋子是這樣的,灶台在最南邊,離主屋有一段距離——這個我能想得出,因為以前也去陪我爸到農村見他老戰友,你會發現農民的家裏哪怕地方有大有小,大致的格局都是一樣的,什麼房間在什麼方位很有講究,絕對不會像我們一樣沒規矩亂放。

她正聽著電話,遠處的廚房那就傳來了小孩子的哭聲。那邊養孩子沒那麼精細,她聽見了哭聲,也就擦了擦手,不急不緩從主屋走過去——可當走進廚房時,女人一下子就尖叫了出來——她的兩個女兒都掉進了煮沸水的大鍋裏。

孩子他爸聽見聲音就衝了過去,以為家裏遭賊了,一看女兒掉沸水裏了也著急,顧不得燙就伸手去撈——說到這,那男的還把手伸出來給我們看,黝黑的皮膚上果然也有燙傷的痕跡。

“後來我們就把兩個娃送醫院了……”夫婦倆哭著抱著一個黑白鏡框,裏麵的照片是雙胞胎的照片,“可醫院看我們沒有錢,根本沒管我家娃!還沒等醫生出來就死了!”

從頭到尾我都在一邊不吭聲聽著,到這有點聽不下去了——如果是兩歲的小孩掉進了沸水裏重度燙傷,本來就是很危險的事,死了也不該怨醫院啊。而且現在我也開始想起來了,這對夫婦就是今天我離開急診樓時候在大廳裏哭的那一家。你都自己把孩子放灶台上了,出事了怨別人?管生不管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這話不能真說出口,我隻能拉著秋宮鹿轉身就走。

“他們多可憐啊。”阿鹿皺著眉頭,走三步回個頭,“小孩子也可憐。”

“別管了。”我說。

“嗯,別管了。”昆麒麟也說。

看他那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就說你別管什麼,他們女兒不是你老板嗎?

昆麒麟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大哥,我也是要討生活的。這個老板一看就不是什麼有錢的主,我幫它們,難道它們能給我一袋紅薯地瓜嗎?我下個月房租和水電煤怎麼辦,你養我啊?”

聽他話裏意思,這次兩小孩的委托就這樣黃了。半個晚上一事無成,我們隻好準備各自回家。阿鹿是讓司機開車來的,之前我東西也都放他車裏了,我們倆一路回去。他問昆麒麟家住哪,說讓司機看看順不順路,要是方便就順風車一起送回去。

他正要報地址時,我們仨已經走大門口了。夜風淒涼的,就看有個小姑娘堵在大門邊上哭哭啼啼,手裏也抱著個白花圈。記得今天下午這對夫婦哭鬧的時候有個小女孩陪在旁邊勸,好像就是她——她或許就是大女兒?

大概是哭得傷心糊塗了,她抬頭看見三個陌生人走過,都語氣哽咽地哭,“妹啊……”

女孩子十一二歲模樣,馬尾辮,身量挺壯實的,和爸媽穿得一個模樣,上麵是紫醬紅格子布衫,下麵是一條牛仔褲,應該是童裝裏麵最大號了。這家人的經濟條件確實很差,看著讓人難過。

我們走過了她,去了停車場。

昆麒麟把地址告訴了阿鹿的司機,我聽那地方也不算偏,有點意外——說實話,我還一直以為他住在道觀裏……但既然不偏僻,阿鹿就好人做到底把他捎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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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回去時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搞論文搞到十一點半才睡。不過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手機裏多了條短信——是小顧昨晚發來的,讓我最近不要太累。

老子對著這條短信傻笑了半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原因,外麵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我拉開了窗簾,對著窗外哼歌。說實話在感情上我是特別簡單的那種,比如她一條短信就夠我樂嗬一天。

我家在市中心,平時窗外都是人來人往的。不過醫生的上班時間是最早的那一班,此時除了幾個去跳太極扇的老太,街上還挺空曠的。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了窗下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