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個人角度來說,這件事我一點都不想扯進自己家人,但現在的情況實在是有點懸乎,我或許沒法憑借一個雷哥的名字混進去。
那就隻能打電話給我爸了。
接到我的電話後,老頭子明顯有些意外——因為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在這種事情上拜托過他。我告訴他,有個朋友遇到了困難,隻有北京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才能解決,為了那朋友自己必須見到那位大人物。
老頭子說,你去北京就為了這個?幹嗎不早點告訴家裏?你那朋友是幹什麼的,犯了什麼事?丘荻我警告你,不許和那種人扯上關係!
我心裏咆哮,草,我也不想啊。誰不想好好過人的日子,誰想整天人和鬼都分不清啊?
但嘴上隻能敷衍我爸,說那朋友材料生意可能要塌了,他一直挺艱難的,還有個孩子要養,現在就指望和這個人物能做成一筆生意了,可是他因病臥床必須接受護理,隻有我代替他去北京,幫他談這筆生意了。
結果我爸回了一句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的話。
“——那這生意和咱家做不行嗎?”
我噎住了,愣了老半天,才說,這不是因為這買賣輸贏未定,隻有那種人物才敢往裏麵砸錢嗎。我們家小業小,去湊那種熱鬧幹啥。
說完後,我簡直都要給自己鼓掌了——機智!
我爸終於沒再起疑,被我套出去了。人的心理是一種複雜而簡單的東西,千變萬變不離其中,就是趨利性。人類是趨利性的動物,當聽見有生意的時候,我爸現在作為一個商人,肯定第一反應就是:為什麼肥水要流外人田?
可一旦我說,這筆生意的賠本率很高,他就會立刻排斥,並且忽略我話語中本來很好察覺的幾個破綻。人就是那麼有意思,我對付了那麼多年的人,四肢齊全的或者七零八碎的,但人就是人,隻要他們還有這個趨利性,我就能準確地找到突破點。
不過在聽見我要找的什麼餘三少是北京本地人,老頭子就說,北京的人我都不太熟,好多年沒動用過了,興許叫不動。這樣吧,我打個電話給老陳,去找你陳叔,讓他幫忙引薦。
我一聽,有戲。
過了半小時,陳叔果然回了電話,“小丘啊,你家老頭子告訴我了。沒事,北京城你要找誰?埋土裏的都給你挖出來!”
我說還真不能是埋土裏的,就是一個人稱餘三少的,應該是個瞎子,可能也有人叫他蝙蝠餘——您認識嗎?
隻是這句話說出口後,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
我立刻意識到,這種沉默對於這個性格的人來說很不正常,大概十五秒左右的寂靜,已經讓自己心裏開始不安起來了。
果然,當陳叔再次打破這種沉默的時候,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牽強。
“不行,這個人聯係不上……”
“連您都聯係不上嗎?真的不行?”我略微急了,語氣也沒能再裝得那麼若無其事,“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可能人命關天!”
“和他牽扯到的每件事情,都是人命關天。”他說。
——什麼意思?
我拿著手機,其實腦子已經有些卡殼了——因為我沒有想到陳叔會以這種含糊的回答來應對。你說找得到,或是找不到,為什麼找不到,因為對方勢力太大,對方是黑社會,對方不理世事了,對方住院了,對方被女朋友甩了心情不好不見客……那都可以,至少有個明確的理由。而且以陳叔的人脈,哪怕他無法直接安排我見到餘三少,也不應該完全沒法介入,至少可以找到一個中間人。
可是他給我的回答是:牽扯到餘三少的事情,會人命關天。
這句話裏有很多意思,所以我才會覺得奇怪,因為陳叔沒有任何理由和我打啞謎打太極。當我要追問下去的時候,他隻拋下一句“小丘,別去和這個人扯上關係”,就掛了電話。
我還拿著手機,聽著裏麵的滴滴聲。
“和他牽扯到的每件事情,都是人命關天”——這是他留給我唯一有用的線索了,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我隻覺得手腳都在發虛,那是自己極度失望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反應——但是還不能放棄。我答應過昆鳴會盡力去找,盡管這個孩子和我非親非故,但是我從小到大受的教育教誨告訴我,答應了別人的事情決不可反悔。以及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自己畢竟是在一個軍人家庭長大的。盡管我爸離開部隊後開始經商,但是他骨子裏依然像個軍人——軍人的兒子往往會不知不覺間被自己的父輩影響,開始沾染上一種在現代已經很稀缺的特質: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