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青宿書院(下)(1 / 2)

青宿書院從正麵進去,先經過了一片黃竹林。我不知道這地方主人的品味有什麼問題,兩側密密麻麻的黃竹,連一點清涼鮮豔的氣息都沒有,隻覺得那種肅殺之氣。

沿著竹林往前走了一段石子路,總算看見了二進門——黑瓦磚牆,圍成了一片不規則的院落,裏麵擺著竹製的茶桌和布坐墊。這個露天的院落就像是一個茶堂子,可是十分安靜。我看見剛才的一男一女和一對祖孫都坐在裏麵,他們彼此之間似乎不認識,坐在分散的位子上,隻是靜靜喝著茶。看到我走過,他們的目光短暫地落在了我的身上,看著我穿過院子,走向前麵的青磚書樓。

書樓門口沒有保安,隻是站著一個穿著普通白襯衫的青年人,打扮很幹淨,笑意盈盈地問我姓甚名誰。我心裏一愣——該不會還要查身份證吧?

我現在對於餘三少的大致印象可能就是個有錢到爆、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的死胖子,從自己那有限的電視劇經驗來看,似乎沒聽說過還有查身份證這一環。可我現在已經被逼上梁山了,要編就編個徹底!既然是雷哥的人,那八成也姓雷。我和他說,“雷強。”

這名字一聽就讓人想到那種滿臉橫肉脖子上掛金鏈的暴發戶。那門童愣了愣,有點糾結地看向旁邊的貓姐。

貓姐橫了他一眼,“就這個了。”

門童遲疑片刻,又笑得十分恭敬——這種恭敬把握得非常好,既不會讓人覺得獻媚,也不會顯得刻意。

我不管他,走了進去。

書樓裏並不算寬敞,就是和我印象中那種古式藏書樓很像(我媽媽老家舊宅裏也有一座類似的,後來改成儲物間了),古人重文,藏書樓的製式必定是中規中矩,這間也不例外。一樓沒有任何藏書,隻有兩側對稱的小耳室。中間一道狹窄的樓梯通向二樓。剛才在外麵看了看,這地方大概有三層樓高。

一名女侍應過來,也是黑色西裝裙,長得很清秀。她也不說什麼,就微微躬身,引我上了二樓。這個時候貓姐已經留在了外麵,沒有進書樓。

寂靜的書樓階梯上,我能看到這裏的窗前都被人設了灰紗帳,外麵明亮的陽光就被過濾成了淡淡的冷光。腳步踩在木樓梯上,發出輕輕的嘎吱聲。光塵在微光中緩慢漂浮,這地方與其說是寂靜,不如說是寧靜。

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排斥這裏。我以為自己會緊張到發抖或者神誌不清,可是沒有——這棟古老的藏書樓仿佛有一種奇異的親和力,正在柔化這個世上的一切棱角。

女侍應帶我走上了二樓。這裏的光線稍稍明亮了些,兩側的書架上擺滿了書,不知是古冊還是拿來裝飾的;它被分割成兩個房間,我從樓梯上來,麵前是一扇高大的雕花木門。

吸引我的是門上的雕刻——這好像是麒麟,但是和麒麟相比,它多了一根獨角。

這好像是獬豸。

因為父親的緣故,我從小受的這種法製熏陶還是挺多的。獬豸比麒麟多一角,以惡人為食,是代表了公平的神獸。

女人打開了那扇獬豸木門,露出了裏麵那間房間。

這間屋子裏麵的布置很簡單,隻是用一道屏風隔成了兩半。當木門打開時,我聽見裏麵有很輕的說話聲。

“——近來天氣還悶著,把屏風撤了吧。”

說這話的是一個男人,中年,四十多的年紀,人長得精神,挺有那種四十多歲男人特有的味道的。他立在那三展屏風外麵,所以我能見到他的模樣——今天見了那麼多人,除開了貓姐,就隻有這個人不是正裝的。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T恤,身材很不錯,看得出是練過的。隻是他說話口氣很溫和,在這種情況下特別突兀——男人隻有在兩種情況下會用這種口氣說話,要麼哄小孩子,要麼哄女朋友。

可看這裏的情況,屏風後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餘三少了。

屋裏有兩個侍應生,左右而立。屏風前能讓人看到的部分裏,我沒有見到類似於坐具的東西。也就是說,這個餘三少壓根沒有請客人坐下的意思。

快見到了,我倒要看看這人長了一張什麼樣的變態臉——自己幾乎能聽見胸口的心跳聲,連帶著太陽穴也一起突突地跳;緊張感姍姍來遲,開始讓腳下和灌了鉛一樣。

“撤就撤了吧。”有個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兆哥兒,雷刀子沒來?”

“據說有人替他來了,叫雷強。”

被叫做兆哥兒的——就是那個男人,他轉身看了看我,笑容很溫和,在這種情形下,我幾乎是立刻就對這人有了好感。同時,左邊的那個男侍應上前,手腳輕快地將屏風疊好抱開;當屏風還沒徹底拿開、我還沒見到這人長什麼樣的時候,餘三少突然輕笑了一聲,“是你啊。”

——就在這一刹那,我猛地鬆了一口氣——千算萬算沒有想到,先出錯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