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果然夜無殊,我睡了個好覺;醒來後發現昆麒麟半夜來了條短信,就四個字“我進去了”。
進去就進去吧,反正人家是內行,不怕這種事。我起床洗臉刷牙,和同事交了班,就準備收拾收拾回去了。結果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人麵色陰沉地等著我。
“你還在啊?”我走過去。“昨晚怎麼樣?”
“什麼都沒有。”他盯著我,“沒有小鮮肉,老板不肯出來。”
我也是要命的,誰有九條命一天到晚給你當小鮮肉啊!我去買早飯了,不搭理他。他就一步一隨跟在後麵,特別委屈——還敢委屈?!
平時買早飯,自己習慣去旁邊的超市。昆麒麟好像昨晚沒怎麼睡,眼下兩個黑眼圈,跟著一起買了倆包子。
“現在你師父的下落也明了了,你師叔……總之,你今後有什麼打算?”我問他。這個人看著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其實精神估計已經走到極限了。“有沒有想過換個行當,和棠哥兒一樣正職做警察副業搞搞這個?”
我以為他以前拚命工作,一個是為了找昆慎之,一個是為了養活昆鳴;後來知道昆慎之死了,昆鳴也用不著養,那麼這個人實在沒必要這樣拚。
早上超市有很多買早飯的人都在收銀台排隊,兩個人前麵還有四五個人。我們都挺困的,一個沒睡好一個出夜休,神誌恍惚,說到後麵,話都牛頭不對馬嘴。
我正和陸姐發短信交接一點零碎的工作,昆麒麟就在邊上說,昨晚什麼都沒發現,所以他在房間周圍畫好了法陣,也將門重新釘上了,就算一時沒法調查下去,至少也不會把裏麵的東西放出來。這個行為類似於把隔夜菜包好保鮮膜放冰箱,我也懶得說他了,付了錢買好了包子,就準備吃完回家了。我先買好,擠出人群到了門口;昆麒麟還在收銀台付錢,四周都是人。自己正靠在牆上啃包子,卻突然見到他的身上趴著什麼東西。
——隻有一眨眼,然後,一切正常。
我愣了一下。時間實在太短了,短的讓人認為這會是幻覺:就在那短短的一秒鍾內,我看到兩個小孩子,趴在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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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到新科室後,我一下子就閑了下來。目前項目剛剛啟動,我們從七院中挑了三十張床位作為實驗床位,三十個腦死亡靠儀器代謝存活的病人。主要方向是大腦皮層和蒼白球細胞酸化對腦死亡的影響,細分下去還有很多條,這三十張床位是我們的第一批試驗床,先分成兩組。等到實驗數據足夠後更換床位。因為不屬於研究生編製,一個禮拜七天我隻要上三個半天的班,剩下的時間可以摸魚劃水,比原來輕鬆不少。對於團隊來說,自己就類似於一個被院長空降過去的外援,大家相處也愉快,各司其職。
更讚的是,不用值夜班——夜班,多少醫生恨之入骨的東西,我這兩年基本就此和它說拜拜了。
這個科室我們每個人管五張床位,連我以前管的零頭都沒有,我看了看自己的床位,年齡差距很大,從四十歲因車禍腦死亡的,到九十七歲已經隨時可能過世的都有。畢竟隻是一期的預備試驗,病人年紀差距大也是難免的,到了二期,年紀、性別、狀況就會統一一下。工作還是比較瑣碎麻煩的,也懶得說了,反正我閑著的時候就去支援門診。
看門診的第三天,我記得那是一個周一,外麵來了一個女孩子,做飯的時候割傷了手,雖然來得及時,可惜傷口汙染了,沒法一期縫合隻能清創換藥。女孩子大概十八九歲的樣子,也不太懂這些,隻能確定剪菜的剪刀有點生鏽,保險起見還是讓她去打了破傷風。
她家就在旁邊,來換藥很方便。我是隔天門診,所以再看到她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了,傷口旁邊有了新的肉芽組織,我看了看,和她說好了,後天周五的時候過來縫合。
可是周五時,我等到了中午,她都沒有來。
周五我上午門診下午休息,病人也不多,大概十點半就沒人掛號了。我一直等到十點五十她都沒來,就以為人不會來了。十一點一到,門診的大夫都陸陸續續走了,我關了電腦也準備離開,結果走到門口,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還是那個女孩子,她穿著褐色的冬裙就站在門口,也不進來。門外陽光很好,門診樓正對著一片銀杏樹林。
而她的身邊站著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和上次一樣,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不見了。白熾的陽光下,她靜靜地看著我,然後緩緩轉過身離開了。
那兩個孩子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我第一次看到他們,是在阿鹿的身邊——那天從機場接他回去的時候,後視鏡裏的車後座上,他的身邊坐著這樣的兩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