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隔離(1 / 2)

常溫如活著的時候應該也是個人如其名,挺溫吞水的人,說話特別輕,特別溫和,特別不像腦外科那群喝酸奶不舔蓋的霸王龍。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都忘了呀……呃,好像真的是很早很早了,我們科室裏隻有五個人……”

“大致年份呢?”

“真的記不得了,很多事情我都忘記了。但就記得……值夜班的時候,醫院外麵那個板車小餛飩很好吃,兩塊錢一碗……”

——那你當醫生都是什麼時候了啊?我差點吐血。那種板車小餛飩在我大學時候就絕跡了,在上海能夠用兩塊錢買到板車小餛飩的年代,至少要九八年之前。

可是在那個年代,醫生的考核與就職是十分嚴謹的,能成為腦外科醫生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這樣說吧,我在同一屆裏麵算是學霸,可如果把我放到和常溫如一個年代,他能單手吊打我。

“你為什麼自殺啊?”我真的忍不住了。那個年代醫生這種職業自殺率很低,畢竟壓力沒有那麼大,思想也較為傳統,“我該叫你一聲老師了。我是外科醫生,叫丘荻。”

他笑了笑,和我握了手,看上去終於沒那麼緊張了。

“我真的忘啦。為什麼自殺,怎麼自殺的……可我就隱隱約約記得有個人陪我出去吃小餛飩,放板油的。”

貓坐不住了,“我餓了,昆麒麟做的小餛飩還有嗎?”

她一說餓,我也覺得餓了,也要了一碗,又看看常溫如,“常老師要嗎?”

常溫如說好,還謝謝我們。他頂著昆麒麟的臉,看著特別違和。現在,小麒麟才是真正的昆麒麟,正很不耐煩地在一邊亂噴火。

貓去下餛飩,我繼續坐著和他聊。常溫如努力想著過去的事情,因為貓說,他會成為無法消散的鬼就是因為強烈的執念,就算這次把他從昆麒麟體內趕出去,隻要執念不散,他仍舊隻能這樣徘徊在世上。

“我家裏住在香花橋附近的,有個做甜品的老太太,每天我就買冰糖銀耳做早飯……爸爸媽媽……也記不清了,似乎都是老師。”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和擠牙膏一樣擠出來一些回憶,“我為什麼自殺……這個……好像是,不得不自殺?”

不得不自殺?我沒聽明白,因為如果這樣說,他等於被人逼死的啊。

“——有人逼迫你去死?”

“啊?不不不,這個肯定沒有,我還是能確定的。我是自己選擇死的。”他連忙搖頭,“但為什麼死……我就記不清了。”

我也被他弄得糾結的要死,幹脆就讓他把名字寫下來,明天拿去七院問。醫院裏麵的八卦永遠是不會斷鏈的,隻要發生過的事情,就必定有人記得。常溫如,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七院腦外科的隊伍不是特別合群,不像中醫內科,上從院長室下至太平間全部都能刷臉卡。

正想著下一步該怎麼說,昆鳴就跑去打開了門——我以為是貓回來了,結果轉頭一看,夜幕下站在門口的人穿著一件米白色的薄羽絨服,帶著藍色圍巾站在外麵,頭發被風吹得亂了,落在了眼梢。

多日不見,再看到這張臉的時候,人還是難免有些驚異。無論看多少次,樂陽這張與昆慎之肖似的麵容始終完美無缺。

我以為我看到了他,會憤怒,會難過……可如今人真的站在了麵前,卻什麼都說不出。

他站在門口點點頭,就走了進來,神色平靜。常溫如顯然也被這張臉弄得有點訝異,過了很久才打了聲招呼。

“你好。我叫樂陽,是昆麒麟師父的堂侄。”他說,“雖然現在很晚了,不過可能需要你做一件事。”

他從我手上拿過了麒鈴——這個鈴鐺被常溫如扔了,還好我撿了回來。

“你們都出去吧,過一會就好了。”樂陽把一邊的小麒麟抱過去,放在了常溫如膝頭,“鈴聲響,魂魄交錯的時候,昆麒麟就立刻回去,不要猶豫。”

我們依言退了出去,把門關上。大概隻過了三分鍾左右裏麵就出來一個人,是昆麒麟,一臉精疲力盡。看這個氣質,應該是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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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陣法裏,常溫如的形象正在漸漸明晰。這個人大概三十來歲,人如其名溫文爾雅,十分書生氣。

昆麒麟恢複後差點抄起小麒麟去把他打死,被大家攔住了;常溫如也挺不好意思的,一個勁鞠躬道歉。

這次雖然混亂,但還好沒出什麼大事。大家各自拿著餛飩重新坐下,貓還給樂陽下了一碗。

“你是腦外科的醫生,記不得自己為什麼自殺,生前的人事物也大致都忘了……確實很麻煩。不如這樣……”他指指我,再指指昆麒麟,“我帶著這兩位,趁著晚上,去醫院陪你看看,說不定能想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