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坊的訪客不少,早上的時候,唐紅妝也過來探望過昆羅衫。但是那人如今避不見客。她也並未堅持,主仆二人就到外麵和他們坐坐說說話了。
“今後,也不知昆掌門會如何處事。”唐紅妝輕聲道,又微微抬了抬眼,“幾位呢?”
“我們差不多算出司九章轉動的分度了,所以想等昆掌門痊愈後,拜托他開啟法器。”餘棠看向了一邊的昆長歡,那人隻是搖頭,“……但估計昆掌門不願意。”
司九章聯通了巨門界的入口,如果妄動導致通道崩潰,那麼昆長歡就永遠無法回去了。它和後世的羅盤不同,是專門針對巨門界設計的法器。祖麒麟能化為人形保持人格,這個狀態至多持續百年,百年後,一切壓製終將失效,昆長歡會徹底回到凶神的狀態。保留通道,為的就是能讓他在失控前回去。
可不用司九章,他們就回不去。
曲豔城的思緒傳到了餘棠腦海中,“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願開啟司九章?”
“他也沒辦法啊。把祖麒麟留在人界,百年後就是一片狼藉。”
“可如果讓他回去了,人界還是會被吞噬掉啊。”他大概也覺得好笑,無聲無息地望向了昆長歡,“……我想和昆羅衫談談。”
“談什麼?”
“談……是不是能夠重演一遍我們那個世界的曆史啊。”他轉動著手裏的杯子,水中映出少年的眼眸,“你忘了嗎,在我們的世界裏,昆羅衫親手殺了昆長歡。”
“小弟弟,人性。”
“如果不這樣做,通道就一直有存在的意義,司九章無法運作,我們永遠都回不去。”他放下了杯子。無聲的對話就發生在身邊,而是昆長歡毫無察覺。“必須讓他殺了昆長歡。”
盡管餘棠覺得有點殘忍,但不得不承認,曲豔城說的沒有錯。不殺昆長歡,司九章無法使用,他們就永遠回不去。
曲豔城離開了客廳,去往了昆羅衫養傷的寢室。這個地方很安靜,遠離人群,近乎於偏僻。當他進入的時候,昆羅衫正披散著白發,伏在案幾旁寫著什麼。
“你無法開口,所以想說的話直接在腦子裏想就可以了。”曲豔城說,“我是現在唯一可以和你順利談話的人了。”
“……胡說。”
“不是胡說。”他聽見了昆羅衫腦中的聲音,也是意料之中,“我可以聽見你所想的話。我們知道昆長歡是祖麒麟,你維持通道,就是為了將來有一日可以在他失控前將人送回巨門界,但是當祖麒麟歸位,巨門界重新開始運轉時,人間就是它下一個會吞噬的世界。”
“……這就是自然。”昆羅衫腦內的聲音很寧靜,甚至於死寂,“沒有什麼是亙古不變的。哪怕沒有巨門界,千萬年之後,人間也同樣會消失。”
“你不想保護這個世界?”
“我不會保護任何人,一切順其自然。”因為傷重,他看起來十分憔悴,沒有一點血色,“當一個天地該消散的時候,它就應該消散。將師弟帶來此地已是逆天之舉,如果他在人間作亂,我會親自動手。如果是巨門界的吞噬,那可避則避,不可避則受。”
他的聲音太平靜,曲豔城分辨不出究竟這個人原本便是這樣想,還是說是因為受創後導致的心神改變。可是有一點很明確,昆羅衫暫時是不會殺昆長歡了。
不過他的腦中浮現出一些破碎的記憶,應該是在天雪教祭壇裏發生的事情。曲豔城對他透露出的那些信息感到有趣——食人魔。天雪教教主項青君是一個食人魔。
這讓他想起了一個叫做食仙人的傳說——有個名為謝帝桐的道士,為了修煉邪術,殺害了數十名仙人,最後被仲裁人所處死。
而且,項青君沒有死。昆長歡過去救掌門,和他發生了衝突,最後,這個人全身而退。
記憶很零碎,似乎被竭力壓抑著。想想也是,這樣恐怖的回憶,誰也不想每日晃在眼前。曲豔城離開了他的住所,離開前,他問,“如果昆長歡作亂,你能壓製得住他嗎?”
“……生死束縛。”他沒有回頭,隻是背對著曲豔城,聲音很輕,“我和他,是有生死束縛的。我沒有告訴過他這件事情,我若死,他也同樣無法獨活。”
明白了。
曲豔城笑了,他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可以讓他們離開這個地方,回歸原本的世界。
當晚,他把計劃告訴了其他人,毫無意外地得到了反對。餘棠和車慎微認為這樣太不人道,可以想其他的辦法;蘇子覺得,一旦計劃被昆門提前察覺,那他們永遠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