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老倆口(1 / 1)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首。小時候,我們鄰居我叫姥姥姥爺的那對老倆口兒正是一對冤家。

我記事時姥姥姥爺都已過了花甲。他們本有個閨女,招了養老女婿,可隻一年便分出去單過了——他們受不了姥姥姥爺的吵。

鄉親們都說老倆口兒這輩子是吵罵過來的。姥姥姥爺都能吃苦肯受累,且除吃苦受累外還各有本事:姥姥的嘴比手快,姥爺的脾氣比勁頭大。不知是總合不來還是打吵慣了或是不打不吵就沒有滋味,他們院裏總是“戰火”紛飛,“烽煙”不斷。而我們對那花樣百出的叫罵也早就習以為常見慣不驚。在我的印象裏,姥爺對姥姥總是一副氣哼哼的凶樣,姥姥提起姥爺也總是嘮嘮叨叨不念他一點好處。

吵歸吵,出去幹活姥姥姥爺又很少耍“單幫兒”,隻是一塊兒幹活消停不了。姥爺做活細,姥姥做活稍不入眼,他就要先罵上一陣然後再挑毛病。姥姥不服,也就針鋒相對地舞起唇槍舌劍。嘴上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手腳也不閑著,待到罵累了吵乏了,活計也做得差不多了,便一前一後氣哼哼回家。到了家手不閑嘴也不閑,針鼻兒大的事也得拿出鬥大的理,甚至吃飯也伴著吵罵,且一點不影響食欲。

就是這樣吵吵鬧鬧,二老硬是沒氣出什麼毛病。70歲時四兩“老燒”不誤姥爺做活,姥姥翻一道山梁走親戚當天還能打來回。

姥姥姥爺吵罵起來模樣很凶,但從不動手,這一點很有君子之風。姥姥養了一窩雞,有兩隻母雞已老得不能下蛋,每每姥爺見姥姥喂雞就會忍不住嚷嚷:“可惜了糧食,是大風刮來的讓你閑養鳥?”姥姥不示弱,回罵:“你個狼心狗肺缺腸少肝的老東西,吃那些雞蛋記不得,吃你幾粒糧食就割了你的肉?”姥爺呼哧半天吼一句:“明個我都宰了它狗日的!”說歸說,姥爺到了兒也未宰了那兩隻白吃糧食的母雞,隻是一直罵到姥姥給它們

送終。

夏日的一天,在外邊玩著玩著,陰了天,緊接著豆大的雨點隨風雨砸下來,待我快跑到家時,我驚奇地發現姥爺姥姥正扯著一塊塑料布,那一刻他們是那樣親那樣近,仿佛一輩子就是這樣親親熱熱走過來的……

姥爺77歲那年得了絕症,大夥都瞞著他,姥姥卻不聽勸,為姥爺抓了好多藥,按時按頓給姥爺吃下。姥爺心疼錢,不吃,姥姥便像哄小孩似地說,吃吧,吃完了病就好了,好了好幫我幹活。姥爺還不吃,姥姥惱了,讓姥爺看著把藥扔掉。姥爺一連聲地要姥姥揀起來,一邊吃一邊罵姥姥要氣死他。

姥姥打算讓姥爺撐到下一年,但姥爺終於死在那一年的農曆十月——他沒有服從醫生的判決,多活了3個月。姥爺死前說不出話,眼睛卻隻是望著姥姥,姥姥流著淚向他笑一笑,替他合了眼。

姥爺去後,閨女姑爺要把姥姥接去同住,姥姥不肯,依舊一個人住在我家那院,隻是聽不到她的吵嚷聲。第二年,姥姥已經顯老了許多,眼花了,耳背了,腰也彎了,做啥總是拿東忘西的。以前姥姥是話匣子,可這會兒一天難開口,常常出神打愣,木呆呆的。到這一年的十月,姥姥也去了——她是在睡夢中悄悄走的,也是77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