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終投入白空,眾人皆道白棋定會嚴剿,那白棋先手壓製黑邊,對黑棋遠遠形成包圍。黑子權衡再三,隻有棄邊保中腹,頓時落入後手。何漢楚驚歎道:“那白棋初看平淡無奇,實際著著神妙,非凡人所為也!”陸偉才失笑道:“不是人,難到是神仙?不,應是狐仙。棋之別名,豈非木野狐?”眾人皆笑。棋局益加緊迫,黑白子每有一著,無不令觀者失色,隻覺匪夷所思,精妙絕侖,竟不能窮盡其變化。弈者全神貫注,觀者如癡如醉,雖不瞑不休,亦不為苦。行至兩百餘手,徐幽蘭柳眉微顰,舉棋再三,頹然道;“先生神乎其技,小女子口服心服!”
那白衣人長笑一聲,拂袖欲行。徐幽蘭道:“請留步!容小女子奉上黃金和《玄玄棋經》。”白衣人道:“我要那些阿堵物做甚!棋經更是誤人之物,立刻燒毀,勿留世上。”徐幽蘭大驚,道:“先生何出此言?”白衣人正容道:“棋道為何,知否?”徐幽蘭道:“小女子愚昧,望先生指教。”“世人視棋為遊戲,因其惑人心智,忘乎所以,故稱之為木野狐。殊不知棋道,人道也。棋者,以紋枰為天地,黑白分陰陽,宇宙萬物,盡收於此。弈者神遊其中,萬象一目了然。天地有序,四時有節,順自然而為,方知其大小,輕重,緩急。是以知棋者必知世,知世者必知人,此為上品。那棋經所敘,無非算計,權衡,虛實,度勢之類,皆機巧之著。想那天地萬物,皆陰陽所化,即相生,複相克,不可煎迫過甚。一味求利,如市井小人,為蠅頭小利奔忙,隻存勝負之心,忘卻棋之大義,豈不誤人!”徐幽蘭如遭棒喝,大驚之下,嬌軀一折,盈盈拜倒在地,道:“先生真乃神人!”那白衣人道:“枰兒枰兒!你竟忘了,你原是我的千年古棋墩,化為人形。流落人間多日,竟不記得舊主了麼!”徐幽蘭驚咦失聲,頓時回憶起種種往事,前世今生,彈指之間掠過,不由淚流滿麵,道:“枰兒總算等到先生了!”
白衣人含笑道:“癡兒癡兒,哭什麼?如此良辰,最宜閑敲棋子落燈花。”伸手將她扶起,兩人攜手走出淨室,行在花前月下。
眾人紛紛探頭看個究竟,卻見白衣紅裙,翩然遠去,竟不知所蹤。眾人驚噪起來,支起燈籠,將崇真觀四處搜遍,卻哪裏有兩人絲毫痕跡?回首看那棋譜,墨跡竟漸漸淡去,唯剩白紙一張。眾人麵麵相覷,竟如在夢中,渾不知今日之事,是真是假,是虛是幻?官府聞知此事,深恐流言四起,嚴命在場之人不得私下談論,以至曆書野史,全無記載。此事暗中流傳,越傳越遠,亦越傳越玄,歲月久遠,竟成了傳說,木狐之傳說。
(注:座子,古代對局者皆將黑白兩子置於四角星位上,稱之為座子。“木狐”即是指“圍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