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他竟有種按捺不住的激動和不安,他總覺得這片土地似乎與自己有某種緣分,一種飄忽的感覺衝刷著他,使他這個並不太好戰的人竟有種熱血激蕩之感。
他感到了一種召喚。
不久,全國範圍內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抗美援朝簽名運動,以示對正義事業的聲援。八十七團是在秋天開始這項活動的。這天,在連部門口放了張大桌子,上邊鋪著一張剛川起草的請戰書。戰士們自發地圍了上來。
邱少雲一直排在隊伍的後麵,這種洋溢的激情感染著他,去上戰場的心情顯得急迫而有節奏。連他也覺得奇怪,自從他接到哥哥的信後,心裏像打開了一扇窗。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家還會分到田地。哥哥說那塊原先就是他家的那四畝上好的田地,政府做主還給了他們。今年最後一季稻子剛剛收完,家中再也不會缺米了。
農民對於土地的那種心情,樸素、真摯,就像麵對母親。失去土地的惶惑與無望曾長久地讓邱少雲不知所措,而現住土地終於又回來了。他含著熱淚想,兩個老人要是能看到這幾畝自家的地該多好啊!對於土地的這份樸素感情,隻有受過苦遭過難的人才懂得她的價值,也才最珍惜她,愛護她。
剿匪結束後,邱少雲本以為戰事已去,從此就可以不必再被戰火襲擾了。可沒想到,遠在異國的這場戰爭,又會波及到新生的共和國。不知為什麼,邱少雲心裏暗暗擔憂的,便是一旦敵人踏進這片國土,自家的土地又會落到別人的手中。正是懷著這份樸素的基本的情感,邱少雲在那張大紅紙上重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
簽完名後,邱少雲覺得就這還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決心和願望。他又連夜寫了一封請戰書,交給了連裏。在那張請戰書上,邱少雲寫下了自己參戰的心情和緣由:
……美軍正在我們家門口撒野,若不把他們趕出去,就會把我們窮人到手的土地給搶走。我絕不答應。我請求參加中國人民誌願軍,到朝鮮去作戰,保衛我們的國家,保衛我們自己的土地……
一個月後,邱少雲的申請被批準了。在他的檔案上這樣記載著:他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一九五零年十月參加中國人民誌願軍。而一年前,他還僅僅是個川軍壯丁。這個窮人的孩子的從軍經曆竟如此奇特而又令人不可思議。
要知道一個人一生在三種性質不同的軍隊中呆過,這本身就是一件無法思議的事。而這一切都發生在這個窮孩子的身上,就不能不令人稱奇了。
不久,一支新組成的中國人民誌願軍部隊,從資陽縣城出發了。在這支浩浩蕩蕩的隊伍裏,有剛分了土地、房屋、牲畜的翻身農民,有在工廠裏放下錘頭的工人,有在戰鬥中多次負傷的轉業軍人,有剛丟下書本走出校門的青年學生,也有大批的解放軍戰士。部隊先到了山城重慶,準備在這裏休整幾天,就北上奔赴朝鮮戰場。
重慶市距邱少雲的家鄉銅梁縣隻有上百裏路,坐車兩個多小時就可以趕回去。邱少雲走在重慶街頭,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銅梁,這兒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讓邱少雲有些依依不舍。他第一次覺得家鄉是那樣的令人掛念,而尤其是麵對著家卻又不能回的痛苦。那也許就是思鄉的感覺吧!
連長朱斌是個細心的人。他知道邱少雲被抓壯丁後,就再沒與家人見過麵。家裏的兩個弟弟也不知怎麼樣了。這次去朝鮮不知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回來,而現在邱少雲離家又這麼近,就想讓他回家去看看。
他讓通訊員把邱少雲叫來,親切地說:“少雲,你是不是回家去看看?要是一兩天內能返回來,也許不會誤了出發。”
邱少雲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他憨厚的麵容上由衷地歡笑著,靦腆但又十分激動地連連搓著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他仿佛看到了可愛的哥哥,看到了兩個從饑餓中掙紮到解放的弟弟。大伯爺已經去世了,再也看不到熱情的老人了,伯母的慈祥麵容卻好像出現在眼前。他想著想著,一串眼淚滴了下來。
這神情感染了九連長,他輕聲說:“你看你看,要回家高興還不夠哪,怎麼倒流淚啦?那就快收拾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