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遝的腳步聲和喘籲籲的呼吸聲驚動了邱少雲。
從他們運送彈藥的隊伍後麵,急匆匆地趕來一隊擔架。擔架隊正在輸送傷員。邱少雲他們趕快向旁邊躲開,讓傷員先過。
這時他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從眼前一晃而過。他凝神望去,居然是炊事班的張班長。這個粗大的漢子曾經拒絕過自己,邱少雲對他記憶猶深。張班長的表情凝重,似蘊含極大悲痛。後邊的那個抬擔架的戰士,邱少雲也認出是九連的兵。
羅家山戰鬥正處在激烈關頭,許多傷員都在緊急後撤,他們倆抬的是誰呢?
他急步上前,與張班長打招呼。張班長見到邱少雲,有些呆愣。“少雲,你在這兒幹什麼?”
“上山送彈藥。你這是抬的誰呀!”邱少雲關切地問。
“是老連長……”後邊的那個戰士低聲回答。
“什麼?”邱少雲下意識地把蒙在傷員身上的白布揭開。傷員的身上浸滿了血,胳膊少了一隻,隻有那張蒙著血垢的臉,讓邱少雲認出了,那正是他的連長朱斌。他伸手去撫著連長的手,那手冰涼如炭。他一驚,又把手放到連長的鼻孔上,那兒沒有一點鼻息。學過護理常識的邱少雲知道,連長已經喪失呼吸了。張班長放下擔架,這個粗大的漢子,撫著連長的衣服,眼淚簌簌而落。
邱少雲內心的悲傷大於他的吃驚。對於他來說,朱斌連長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他對連長有種發自內心的崇拜和尊敬,那種尊重甚至已超過了一種親情的關係。他隻覺得,朱連長身上有股神秘的俠義之氣吸引著他,孤僻的少雲也早把他當成了一種自己的心靈偶像。在邱少雲的意識深處,連長是個無可挑剔的英雄。而他在這次羅家山戰鬥中受傷犧牲的過程,又更讓邱少雲有了種由衷的敬意和震撼。
據張班長講:……九連在反擊美軍第三師時,被敵人的炮火壓在下麵,整整兩個多小時動彈不得。為快速殲滅這股敵軍,拿下羅家山,上級又再次來電促他們速決。朱連長組織各突擊小組占領出擊出發陣地,再次向敵人迂回衝擊。沒想到,剛接近敵人陣地前沿就踩著了地雷,他大喊一聲:“臥倒!”把旁邊的戰士推了出去。那個戰士安然無恙,他自己卻倒在了血泊裏。三班長站起來要過去救他,被他嚴厲地製止了。身上流下來的血把泥土浸紅了,戰士們擁上前,想把他救下來,仍舊被他嚴厲製止了。他的身邊就是雷區,再一個個把雷起出來,已經來不及了。
衝鋒的時間寶貴,一刻也耽擱不得呀!怎麼辦呢?正在大家焦急的時候,朱連長把頭上的帽子抹下來,他咬咬牙猛地從地上躥起——大家這才明白,他要用自己的身體為大家掃清前進路上的障礙。戰士們呆了似的,看著他踉蹌著腳步朝鐵絲網跟前衝去。從他經過的路上,“噗噗噗”冒起幾處白煙,轟隆隆,連續幾聲天搖地動的爆炸,硝煙迷霧中聽見九連長大喊著:“同誌們.衝啊!”又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敵人的鐵絲網被炸開了。戰士們含著熱淚從地上爬起來,踏著九連長用鮮血掃清的道路向前衝去。
羅家山防線被衝開了。打掃戰場時,張班長他們發現了已炸得血肉模糊的朱連長還有一絲呼吸,就抬起他直向山下救護隊跑。可沒想到,沒來得及送下山,他就停止了呼吸。
邱少雲輕輕地為連長把那層白布罩上。又把自己的一支鋼筆放在連長的身邊,那是連長在他學文化課時,送給他的。
邱少雲喃喃自語著:就讓這支筆陪伴朱連長吧!
朱連長的死使邱少雲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他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許多,幹什麼也都似乎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幹工作也更加有勁了,仿佛他已把對朱連長的想念化成了自己工作中的力量。
運彈藥時,他背架上的彈藥箱從原來的兩箱、三箱,一下子增加到五箱。過去,一夜隻跑三趟,現在四趟、五趟。過度的疲勞和硝煙的刺激,使邱少雲的兩眼漸漸紅腫起來。白天,陽光一刺激,他的眼睛就痛得直流眼淚。天一轉暗,他的眼前又模模糊糊地成了一片。運送彈藥時,人直往山石上撞,渾身碰起好多血疙瘩。看他這個樣子,既感動又心痛,趙教官專門命令他,夜晚不許他再搞運輸,留在原地休息,老老實實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