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切勿聽信謠言,”陳嬌急道,“我們打從長安來,太子仁德,並不像兵卒說的那樣。那縣尉,很可能隻是中飽私囊,借太子的名義而搜刮百姓,上天自會誅之!”
“唉,”老人早已無望,搖頭道,“你們是村裏的恩人,若不嫌棄,就到老朽家中一歇吧。”
陳嬌點頭,拉住氣得渾身發抖的劉徹跟在老人身後。
“大漢,終要改製,”劉徹連聲音都微顫,“臣敢欺君,訊息閉塞,無禮,無度,無道也!”
董仲舒跟著他,心中一驚,這少年敢妄議朝政,就不怕被有心人傳出去麼?
“爺爺!”剛進屋,一女童蹣跚而來。
“乖孫女兒!”老人將女童一把抱起,親了親她的小臉蛋,對劉徹等人招呼道,“恩人請坐吧。”
“卻之不恭。”劉徹等人坐下。
老人將這些年來縣尉對他們的盤剝說了許久,積壓著的怨苦,似乎都在今日隨著傾訴一瀉而出。劉徹越聽越不忍,握緊的拳頭鬆開,又再度握緊。
“這村莊,原本人丁興旺,後來都受不了陸續搬走了,隻剩幾戶人家。”老人含著淚,摩挲著女童的臉,“如今我一身老骨,是活不長了,可憐我這孫女兒……”他似乎想到什麼,突然眼前一亮,撲通跪地,“懇請恩人收留老朽的孫女兒,做婢做妾,聽憑處置,隻要能給她一口飯吃,別讓她給官兵捉去……”
“老人家請起!”陳嬌將他扶起,“有話好商量。”
“求恩人給孫女兒一條生活,老朽來世再做牛做馬報答二位的恩情。”老人的淚溢滿麵龐上的溝壑,“恩人麵若桃李,定是善人,您就將她收入房中吧!”
“我?”陳嬌難堪地看著劉徹,她正是少年打扮,所以老人將她誤認為男子,“我不行。”
“您為何不行?”老人不肯放棄,他朝陳嬌的下肢望去,似乎了悟於心,連道,“您不行,那不要緊,不要緊……”
“不是這個不行!”陳嬌快要崩潰了。
韓嫣見此,對老人解釋道:“兩位爺都出自大門大戶,突然帶個丫頭回去難免會被說閑話,不如,就將她交給我,讓她做個婢女吧。”
老人見韓嫣的氣度雖比不上那兩位,甚至有些紈絝子弟的意味,但好歹也比把孫女兒留在家中餓死的強,他又對韓嫣一番叩謝。
傍晚,老人將破席交給三人,自己睡於草垛中。韓嫣當然不敢和他們睡在一起,和董仲舒暫住在另一農戶家。
劉徹躺在席上,看著漫天星鬥,心中如這月色般茫然。宮內和宮外,差距,真的太大。
陳嬌睡於他的一側,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小鹿亂撞的心跳,她看著劉徹的臉,了然道:“還在想白日之事麼?”
劉徹點了點頭,也將臉轉向陳嬌。他如孤苦無依的稚童般,握住她的手:“阿嬌姐姐,我有些害怕,你千萬要陪著我。”
“不是早就說好了嚒。”陳嬌笑他稚氣,卻堅定道,“我是你唯一的太子妃,自然要伴你左右。”
劉徹這麼近距離地凝視著陳嬌,朗月垂下的微光,與她的麵容融為一體,她的五官似乎都純潔得透明起來。他輕輕拂過她額上的碎發,在其上,輕輕一啄——
陳嬌本來呼吸有些急促,這一吻中所攜帶的溫存,卻讓她瞬間得到了安寧。她輕閉雙眼,道:“你能再說一次麼?”
“什麼?”劉徹柔聲道。
“長亭殿中的那句。”陳嬌的睫毛微顫,似乎承受著無盡的缺失與渴望。
劉徹愛憐地望著她的眉心處,緩緩道:“金屋之諾,此生不忘。”
“不是這句。”陳嬌強睜開杏眼,忽閃著,賭氣般。
劉徹微笑地看定她:“我,劉徹,喜歡阿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