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聽了聽,的確是犬吠聲,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情緒愉悅,卻令人戰栗的吞咽聲。
這座大樓裏深藏著比死人更危險的東西。
它是活著的,而且居於食物鏈的上層。
我又一次想起學校舊廁所房頂的六眼惡犬的圖畫。
不管它究竟是什麼東西,我不覺得自己可以避開它。犬類嗅覺靈敏,它很快就會知道我在這兒,無論我逃到哪裏,隻要在這個被圍牆和鐵門封閉的場所裏,就不可能躲過它的追捕。
我要逃出去,必須找到開啟鐵門大鎖的鑰匙。
我猜測並希望自己之所以在這裏,大樓的第三層,並非是沒有意義的。
舊廁所房頂的六眼惡犬畫像如此逼真,就像真正地活著,每一刻都在用我們所無法了解的方式呼吸。將它留在那裏的家夥,無論他是人還是其他什麼東西,都一定是有智慧的。
想想吧,一個有智慧的家夥埋下陷阱,將我和其他人丟到這個殘忍的世界,隻是寄望我們像隻蛆蟲一樣死掉嗎?
如果他希望我們能夠做些什麼,就一定會留下生存的提示。
我的邏輯沒有錯誤。
這層樓暫時安全,但從房間大門的樣式就可以看出全都是普通住間,沒有像是會寄存鑰匙的地方。
這裏也不是警局之類的暴力機關,不會有比斧頭更強力的武器了,也許也隻有這裏才有這麼一把消防斧。
所以我要上去,和那隻可能是犬類的東西戰鬥,隻有在boss把守的地方,才擁有最關鍵的寶藏。
如果設計我的人擁有智慧,那麼這是遊戲開始最粗暴也最簡單的考驗。
是的,這是一個生存遊戲,這就是我的推理得出的答案。
我一點都不害怕。
我一步步沿著樓梯走上去。
雙手提著斧頭,狠狠吸著煙,火星和煙霧宛如惡龍的鼻息。
雖然從外表看不出來,我從小就被稱作“無畏之川”。
在以爬樹、單杠回旋、在狹窄的走廊護欄上行走,從高高的階梯和樓層上跳下,翻過高牆,嚐試飛簷走壁這些危險行為做為兒童遊戲的年代,大家都肆意奔放,不懼於流血和骨折,也不覺得踩死青蛙,吃烤蝗蟲是惡心的事情,隻為了得到勇敢的讚譽和欽慕。
大人們當然是不讚同的,他們隻感到害怕。
“你們怎麼能那麼做,太危險了!”
“誰是你們的頭?”
“高川。他很厲害。”
“別跟他玩了!聽見沒有?我要找他的家長!這個孩子得好好教育才行。”
我被狠狠訓斥了一頓,同伴們一個個離開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大人教會孩子們什麼叫做恐懼。
我起初死不悔改,依舊在房簷和牆頂上奔馳,但當隻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也不在眾目睽睽下逞能了,那太無聊,而且有些蠢,他人詫異的目光把我當做戲子。
我成了一個優等生,不涉及危險的行為,不參與體育活動,一心放在學業上。我初中萌生的夢想是成為一名動力學專家,這需要很高的學曆。
如今我慣於將自己打理為優等生的表範,將中短發細細梳理,露出知性清秀的麵龐,有時會戴上平光眼鏡。校裝一絲不苟,像貼膜一樣裹住勻稱的身軀,還入了學生會,積極參與學習競賽。每個學期末,個人評價報告裏的讚揚幾乎要溢出格子。
盡管如此,我相信兒時無畏的勇氣和力量還潛伏在身體、靈魂和血脈之中。
每一步,肌肉的顫動就變得更加清晰,這麼多年,它從未像現在這麼強有力,好似粗大的橡皮筋被漸漸拉至極限。血液在奔流,心髒在跳動,它們的聲音在耳中起鳴。
我想呐喊,喊聲在胸膛爆炸。
即使閉上眼睛,我也確信自己能夠找到前進的方向。
犬吠聲漸漸消失了。
它沒有離開,我能感覺到它審視獵物的目光。它就是這樣的生物,藏起來,找尋機會,一擊致命,這並不是懦弱,而是狡猾。
它藏在哪兒?
我踏上最後一層台階前停下來。
走廊橫在我的前方,隻要沒有踏前那一步,左右兩側就是堅固的牆壁。再沒有比四樓更高的地方了,這裏就是戰場的盡頭。
我沒有看到它,視線被牆壁擋住了,那麼它究竟是在哪兒盯著我?可以確定的是,牆壁對它根本不設防。
走廊的左邊?還是右邊?
也許它根本就不依賴視覺?它是不是在用氣味和聲音確定我的位置?我覺得可以試試。
我脫下校服外套,猛然向前扔出去。
呼:好像空氣都被撕裂開來的氣勢。
校服飛進走廊的一霎那,好似被什麼東西擊中了。沒看清楚,整件外套好似罩住某件大型物事般向左側鼓起來,眨眼就飛進了走廊深處。
機不可失,我抓緊斧子跳進走廊,壓低身體,麵朝走廊左側擺出戒備的姿勢。雖然隻是瞥了一眼,但我已經確定右側沒有東西,將外套撲飛的就是那東西的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