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服用迷幻藥“樂園”的後遺症?
想起他死亡前的執迷狂喜,心情平複下來,反而不禁生出憐憫的情緒。這是何等醜陋又可悲的姿態。
他說自己看到了惡魔。
這果真是惡魔的饋贈。
我拔槍射擊它的腦袋,沒有顯著的效果,就算在頭殼上開洞,失去全部腦漿的怪物也不會停止動作。
我拔出匕首,按住它的頭部,將頸脖徹底切斷。
失去腦袋的屍體終於平息下來,緊接著化為灰燼,發出泄氣的聲音向內塌陷下去。之後化作一陣盤旋的灰霧,飛入我的手心。
我凝視手掌中的灰石,將它收入口袋。
拿著手槍,推開紅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相當寬敞的禮堂。巨大的壁畫從四壁一直蔓延到天頂,若聚焦在細節上,就像單獨的畫作的羅列,可是全部收入眼底,卻奇異地構成了僅此一件的宏偉篇幅。
那是古代人迎接末日的場景。
伏跪,哀泣,戰鬥,死亡。
異變的人體,衝鋒的騎士,以及拿著三叉戟,背生雙翼的羊頭惡魔。
眼睛構成的時鍾,巨大身軀上的沙漠,肢體組成的頭顱。
無以倫比的震撼和怪異。
神像並非人類或惡魔,而是一個看上去像是十字架,又像是卍字的物件。紅色的地毯從我的腳下一直延伸到布道台前。一排排的長椅呈扇狀排列,人頭鴉鴉。
一個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紀的男生,身穿神父裝,在布道台後引領眾人祈禱。他們用我前所未聞的語言進行禱告,垂下的頭顱盡顯虔誠,仿佛對入侵者毫無所覺。
“血肉如草木,榮耀如曇花,草會枯萎,花會凋零,然而死亡並非終結,一如真理永遠長存。”
神父用我能聽懂的語言結尾,抬起頭來朝我看來。
我想,我沒有看錯。
是那個名叫巒重的學生。
他那令人難忘的死水潭一般空洞茫然的眼神,在黑色神父服的陪襯下,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安寧的氣質。
似乎整個空氣都變得無比清澈。
清澈得沒有任何爭鬥。
清澈得沒有任何雜質。
清澈得沒有任何生命。
比死寂更加純粹。
純粹得仿佛可以徹底溶解世間一切的物事。
“你是誰?來訪者。”盡管被我用槍口指著,他仍舊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說。
他並不怕我,這是理所當然,這裏是他的地盤,在我和他之間還有幾十名教徒回過頭來對我虎視眈眈。
全都是穿著製服的帽子男,隻是帽子擱在各自的大腿上。
敵意的視線似乎能將空氣烤焦。
作為答複,我義無反顧扣下扳機。
響亮的槍聲在禮堂中回蕩,霎時間,焦灼的空氣產生騷亂。教徒們紛紛站起身來,有幾人甚至反射性朝布道台撲去,但是他們的神父並不需要保護。
他連頭也不偏一下,瞄準眉心的子彈擦麵而過,帶走幾縷發絲,打在金屬神像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我沒有故意射偏,也不認為是一次失誤。
我看得十分清楚,子彈在快到他的麵前時忽然打滑,偏離了軌道。
真是撞大運了,這裏的人沒一個害怕普通的手槍子彈。
我聽到殺人鬼高川沙啞的聲音。
“打個招呼而已。”
禮尚往來,神父巒重平靜地舉起右手。
刷刷刷:幾十支黑洞洞的槍口如馬蜂窩般對準我。
“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