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和電鋸的聲音在兩車之隔的另一端持續響起,然而正是這些死亡般冰冷的聲音,愈發讓我覺得有一股超然物外的寂靜包圍著自己。我和白井靜靜地對視著,我覺得我們的目光似乎在交流什麼,但也許什麼都沒有。
那雙野獸般的瞳孔讓我的喉嚨好似塞入一個灼熱的木炭,嘶啞,幹裂,仿佛每次呼氣,滿嘴都是杏仁的苦味。
失去了一切,為了報複讓自己失去一切的家夥,最終也將自我拋棄,隻剩下一具野獸般的軀殼。
我不想變成如此淒慘的模樣。
如今蹲在我麵前的名叫“白井”的家夥,似乎讓我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倒影。
有一天,我所擁有的力量也會讓我失去一切,讓我最終也會落得個如此的下場嗎?
這個無可抑製的想法化作一團恐懼吞噬著我的心靈。
“說話啊,白井,這就是你的願望嗎?這樣就可以實現你的願望嗎?”
我朝他大叫,而白井隻是悠長地呼吸著,夜風扯著他臉側的繃帶,開合的豎形瞳孔似乎在思考。淺淺的月色隨著雲朵的飄移灑在他身體上,讓我感到無比強烈的哀傷。
我不想變成他那個樣子。
“不,不會的,我還有富江,富江可不會像森野那麼容易死掉。”
就在這麼想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富江的慘叫,我轉過頭去,隻見車子對麵的世界扭曲起來,變形的人體,變調的聲音,無比鮮豔的色彩,無比慘烈的狀況,無數的情報瞬間沿著我的視線反向鑽進大腦中。
我大叫一聲,心髒好似停止跳動了數秒。
這是什麼?空間性質的超能力嗎?
我不可置信地將視線轉回白井身上,他的頭部似乎在一瞬間被那野性的瞳孔占據。再眨眼,名為白井的輪廓,似乎在一瞬間隻剩下那隻豎形的瞳孔。當我驚恐地睜大眼睛,卻猛然發現白井仍舊完好地蹲在那裏。
自己所看到的,不過是個幻覺。
我感到腦袋像是被插入了一根燒紅的針,讓我痛得不由自主按住腦門。
痛苦反而讓我的頭腦變得清晰起來,我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自己本來就不應該在戰鬥中思考這些事情,可是這些想法卻仿佛池塘底部沉積的淤泥,被一股力量攪動著,不由自主地翻滾上來。讓我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大腦究竟是如何變得渾濁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我似乎聽到來自深處的一個聲音。
喂,高川。
誰?
在夢裏,一切都栩栩如生。
什麼夢?
醒來的唯一方法,是意識到有些事情實際並不對勁。
是誰在說話?
是我,高川。
誰?
高川。
我開始覺得自己不對勁,所有看到的,想到的,和聽到的,都變得奇怪。雖然在感性上並沒有任何不對勁的感覺,但是一種更機械、冰冷和理智的思考,讓這一切看起來就像是畢加索的抽象畫。
就好像……自己在逐漸失控。
失去對思考和行動的控製權,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幹擾著我的自製力。
身為優等生,我不允許自己失控。
然而靈魂深處的那個聲音在說,為什麼不試試失控?
“因為我是高川。”
“我也是高川。”那個聲音在我的前方如此說到:“我想嚐試失控。”
我放開按住額頭的手,抬起頭來,悚然發現白井的頭部變成了另一種模樣。那不再是被繃帶包裹出的輪廓,而是一張冰冷殘酷的臉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