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有兩條路,一條通往山下,一條返回精神病院。沿著坡道向前走,就會進入仿佛飄蕩著無盡霧氣的黑暗中,精神病院外的世界,大地和天空都詭異地靜止著。想想鍾塔上懸浮的兩團藍火吧,那是祭禮的征兆,在它尚未亮起之前,我根本無法走出精神病院。
一個形象的猜想從我的腦海中浮現,這個夢境的世界正在擴大。祭禮正在為它提供力量,在祭禮完成後,說不定整個小鎮都會栩栩如生地構建出來。
按照這種想法,現在往山下走也是沒用的。那仿佛被霧氣掩蓋的黑暗,或許就是未完成的證明。
更何況如果瑪索還活著,很可能還在精神病院中等我,我必須去救她。
我下定決心要回去,於是用力去推庭院的大鐵門,鐵門上看不到門鎖,卻和之前在精神病院的門窗一樣紋絲不動。不過這可難不倒我,甚至不需要借助誇克的力量,我雖然是優等生,不過翻牆頭這事兒可沒少做。我退後幾步,助跑後攀上鐵門,一個縱身就翻了過去。
這個紅磚樓前的庭院至少有一個足球場那麼開闊,一條水泥主幹道直接通向紅磚樓的入口,幹道兩側是鵝卵石鋪設的小路,分割出一片又一片的花圃和草坪,在幾個草坪上有假山和涼亭。可以想象,在十年前的那些風和日麗的日子裏,這裏該是多麼休閑優雅的療養勝地。除了那個方方正正的令人倍感壓抑的紅磚樓,幾乎看不出這裏曾經關押著危險癲狂的精神病罪犯。
如今,天空陰沉,烙印著雷光,大片的陰影好似不詳的羽翼遮掩了視野,被狂風驟雨蹂躪的樹木花草就那麼靜止著,維持它們被摧殘的姿勢,仿佛一個強大又冷酷的意誌,讓它們永遠地承受痛苦和折磨。
我不忍再多想,沿著主幹道一直向前走,和前兩次一樣,沒有看到其他人。在這個詭異而安靜的世界裏,隻有自己一個人還在活動,真是令人心底發毛。
“瑪索!”我放開聲音大叫,沒有回應,聲音很快就被死寂吞沒了。
當我推開紅磚樓的拱形大門,果然發現裏麵就是之前來過的教堂式的大廳,聖母瑪麗亞的雕像仍舊披著薄紗,紅燭也一如既往地燃燒著,就好似第一次來到這裏時那樣。我走進去,大門突然像被什麼人用力推了一下,碰的一聲關閉了。
就在這一瞬間,四周窗戶外的景象鮮活起來,狂風暴雨拍打著玻璃窗,呼地一下將聖母像的薄紗掀開,又將蠟燭吹滅。隨後,開啟的那扇玻璃窗也自行關閉起來。現在,無論是門還是窗戶,我都無法再將它們打開了。
大廳陷入黑暗中,間或被閃耀的電光映得發白。
我喚出誇克,將它變成匕首提在手中,輕車熟路地從聖母像左側的入口走進精神病院的內部。
和意料中的一樣,頭頂上的日光燈迸射出電火花,不一會就壞掉了,走廊的光線變得昏沉。
按照前兩次的路線,我途經釋放出蟲子怪物的107室,門上的刻痕和塗鴉沒有變化,打開門向內看了一眼,地上也殘留著那個神秘女孩留下的螺旋狀蠟筆畫。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從室內向外望去的時候,原本如靜物畫一樣的風景,已經獲得了生命。
雨水在玻璃上流淌,樹葉泥濘在樹根下,枝葉隨著狂風搖擺,仿佛隨時都會折斷。
這些窗戶也是無法打開的。
這些變化愈發讓我堅信自己的猜測,這個夢境的世界正變得栩栩如生。
“嗨,我們又見麵了。”熟悉的稚嫩童聲從我的背後傳來,在靜謐的氛圍中異常清晰。
我悚然一驚,轉過身去就看到那個神秘的女孩站在門口。和前幾次看到她時有些不同,她穿上了大褂式的病人服,棕色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遮去了大半麵容,可是從她的體態和聲音中仍舊可以辨認出,她就是那個女孩。
她的手中提著一隻巨大兔子布偶的耳朵,幾乎和她一樣大的兔子布偶就好似屍體一樣拖在地上。兔子雙唇的部位被密密麻麻的線頭縫起來,勾勒出一個歡快的笑容,可是紐扣狀的眼睛卻有一顆鬆開了,被針線懸掛在半空,仿佛被人殘忍地挖出來一樣。它那肥胖身軀的絨布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就好似剛從下水道或垃圾堆裏撈起來一樣,濕漉漉的,到處是紅色和黑色的斑駁,顯得異常肮髒。
不過,女孩一點都不在意。
我記得很清楚,自己進來之前,走廊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她是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又從什麼地方跑出來的?
我一直覺得她的行動就像是在引導我去做些什麼,每當我試圖追尋她的時候,就會遭遇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找到藏著怪物的房間,亦或是遇到其他人。
我有很多事情想問她。
“你好,這麼晚了,你在這裏做什麼?”我溫聲道,盡量表現出自己的善意。
“捉迷藏。”她站在門外,看著我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