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48 回歸(1 / 2)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先是黑暗,然後連虛無一樣觀感也好似泡沫一樣迅速消失。什麼都沒有了,就連混沌也不複存在,隨即產生一種半夢半醒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靈魂跌回了身體中,終於能夠感覺到肢體的存在。然而身體好似壓著萬噸巨石,連手指也無法動彈半分,耳畔傳來風聲,飽含水分的風吹拂著肌膚,產生冰涼的感覺,夾雜著樹木和泥土的青澀腥味。

我用力扭轉身體,似乎聽到了關節宛如生鏽一般發出磨牙的聲音。我的意識似乎被一股力量拉扯著,隨時會重墮深深的夢境,並因而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懼,就像睡著之後就再也無法醒來。這種恐懼支持著我開始嚐試思考一些事情,不讓意識陷入難以運轉的泥潭。也許成功了,也許沒有。或許想了些什麼,然而那些想到的事情剛剛成形,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碾成碎片,隻剩下一片空白。

我開始感覺到眼皮的存在,仿佛緊緊粘在臉上,眼珠子也可以打轉,眼瞼下浮動著一層朦朧的光。身體終於整個翻了過去,我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接觸到地麵,嚐試將身體撐起來,手臂卻使不出力量。

我拚命著和這個夢魘般的抵抗力做鬥爭,當我終於睜開眼睛的時候,視野仍舊是朦朧的,隻有一片近在咫尺的灰色地麵。我用力呼吸,就像要將肺部擠壓到極限,之後才能吸入一絲微不足道的氧氣。我的頭腦並不清醒,曾經盤旋在腦海中的景象好似淹沒在一片濃重的霧靄之中,隻知道自己必須爬起來。

臉上有什麼硬物滑落鼻梁,半耷拉在耳朵上,我用力搖了一下腦袋,它便掉到地上。

是一副眼鏡,鏡片上倒映著模糊的人形。

肢體終於積累出一絲氣力,卻不足以爬起來。我再一次翻動身體,攤開四肢,仰躺在地麵上望向天空。彼岸的雲端微微露出一抹亮色,依稀能看到幾點星白,以及一輪蒼白的半月。視野好似在明暗之間沉浮,驟然一跳,似乎變得明朗了一些。

天要亮了——這樣的念頭兀地從腦海中跳出來。

伴隨著這個念頭,意識越來越集中起來,我回想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個地方,這裏是又是何處。在不斷的追溯中,曾經發生的事情就像是珍珠一樣被一根無形的絲線串聯起來,氣力也隨之在身體中快速滋生。

索倫、艾琳、安全代理素體、席森神父、瑪索、真江……人影如同走馬觀花一樣在腦海中逐一浮現。

原來如此,自己終於回到現實了嗎?雖然經曆過許多次諸如從噩夢中強製醒來的痛苦,可是這一次所吃到的苦頭恐怕是最大的了。如果有可能,真想什麼都不做,就這麼放任思緒在空冥中擴散。

不過,必須起來。一切都還沒有結束,現實中也有自己必須要確認的事情。

我終於用湊夠力氣的雙手將身體撐起來,扭頭確認自身所在。真江、席森神父以及巨大的繭統統進入我的視野。少了一個,當我再一次確認瑪索不在這裏時,一種巨大而沉重的失落感差一點就抽走了這個身體中剛恢複的氣力。

失敗了嗎?我不由自主捂住了臉,腦子裏一片空白,但很快就回過神來。

高川,現在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我看向封印了安全代理素體的巨繭——也許瑪索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

我正準備站起來,手指卻碰到了什麼東西,我低頭望去,原來是眼鏡。我拾起來,重新戴上,用力拍了一下臉頰,強迫自己從低落的情緒中恢複過來。現在還能真正稱為“活著”的人,就隻剩下我和真江了。

真江躺在距離我不到兩米的地方,背對著我沒有動彈,隻能從身體富有節奏感的輕微起伏確認她仍有呼吸。雖然我的確醒了過來,然而索倫最終的結局,瑪索的消失,以及蘇醒時那種前所未有的不適,讓我無法確定她的意識是否順利地從那個噩夢世界回歸。

我有些緊張地走過去,將她的身體扳過來,卻發現她的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清明平靜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我的臉上。我不由得發出鬆了口氣的笑聲,不安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早安,阿江。”

“早安,阿川。”她利索地回答。

“你的狀態看起來不錯。”我扶住她的肩膀和背脊,讓她從地上坐起來。

真江身上的打扮和剛離開墓地區臨時數據對衝空間時別無二樣,因為是寄生在女酒保“莎”的身上,雖然身形體態已經徹底改造過,無論身材、頭發、膚色還是五官都完全沒有留下原主人的影子,但是仍舊穿著當時的牛仔熱褲和緊身背心。就連那件巫師專用的黑色長袍也沒有落下。

她沒有多說什麼,右手伸進我的衣兜裏。我這才發覺,當初在艾琳噩夢世界中交給她披上的那件兼具風衣和禮服式樣的外套正好好地穿在自己的身上。果然,在山頂區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中的自己等人,隻是部分意識和本體資訊再構建的思念體嗎?

我不知道真江在找什麼,直到她將那枚神秘的芯片掏出來。盯著這枚芯片,我再次想起了瑪索,心中一片黯然。如果瑪索沒能離開這個世界,下場大概凶多吉少吧,先不論是否還能回到那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就算立刻回到那裏,或許也已經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