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我艱難地說。
“不知道,這個問題應該問你自己。”阮醫生輕快地說:“也許別有緣故,這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秘密,沒人知道當事人是怎麼想的。當然,作為心理醫生,可以在學術的角度上做一些解釋,不過那不是關鍵。”
“那什麼才是關鍵?”
“關鍵是你想不想重新變回那個高川。”阮醫生的表情輕鬆下來,“不過,我想你不願意,因為你剛才說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用的是“他”,而不是“我”。在這一點上,我不得不承認,安德醫生的治療的確有了很好的效果。”
“也就是說,你對我說這些就是為了確認這一點?”我開始理解阮醫生的態度前後變化的原因了。
“很大程度上是這樣。稍微冒了一些險,畢竟你看到了烏鴉,這令人很不安。”阮醫生將筆在指間打轉,她盯著我說:“病人的病情反複是一件十分常見的事情。我要確認你真正的狀態,又怕這種試探將隱患引爆。”
“我可以明白。”我自嘲地笑了一下。
“嘿,孩子,別這麼不高興。”阮醫生前傾著身子,認真地對我說:“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我必須為你負責,而現在的結果很好,不是嗎?我希望你能保持下去,很快,你就可以回到正常人的世界裏了,而我也會因為這份治療案例和論文升職,兩全其美。不是嗎?兩全其美。”
“那麼,我想知道,在你的理解中,我看見的烏鴉是什麼?”我問到。
先前我的情緒有些混亂,不過現在已經重新整理好了。雖然,我仍舊確信烏鴉誇克不是我的幻覺,它真的在夜林中救了我一命,而且我也不是她口中的那個同名的男孩。但是我仍舊想要知道,麵前的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這無關乎我未來的行動,僅僅是因為這是確定自我的需要。
畢竟,那個叫做“高川”的男孩,說不定也和我一樣,能夠看到某隻屬於他的“烏鴉”。
現在,我和他越來越相似了,同樣的名字,類似的特質。而認清“烏鴉”對彼此意義的差別,有助於讓我繼續保持自我的意誌。
“好吧,我覺得說到了這個份上,的確應該跟你說清楚,畢竟現在的你在名義上歸我負責,而不是那個死老頭。”阮醫生微笑著說:“先前說過,烏鴉是一種聰明的動物,是食腐者,吃屍體的鳥,是死亡、恐懼和厄運的代名詞,是不詳之兆。過去那個高川……”她用了“過去”這個字眼和第三人稱,“他在事發當時,不,更早之前就已經精神崩潰了。實際上,在他進入孤兒院的第二年,就已經被查出心理上的問題。之後的時間,也是由這座病院負責間斷性的治療。當時誰也不知道情況會惡化到那種地步,所以僅僅將高川當成是患上輕微心理疾病的孩子。要知道,像那個歲數的孤兒多少都會有一點……”阮醫生攤開手,我明白她的意思,孤兒會在心理上有創傷,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好,既然你理解了,那麼現在回到烏鴉上。”阮醫生在紙上寫下烏鴉的那幾個特征和意義,“對一個孩子來說,不,對大多數正常人來說,殺人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代表著罪孽和死亡,這麼解釋你可以明白嗎?”
我點點頭,於是她繼續說:“殺了人,會感到恐懼和死亡。而被殺者是自己的好朋友,說不定還是女朋友,那種恐懼和死亡的情緒更會無休止地放大。無論什麼原因,殺死自己所愛的人對殺人者來說,都是一種厄運,就算對於大部分精神病殺人者來說也是一樣的,他們同樣會感受到痛苦,更勿論將她吃掉了。也許,這對於過去的你來說,這是一種罪孽深重的無法被原諒,卻成為既定事實的行為。”
“而烏鴉,就是因為這個事實所產生的幻覺。烏鴉食腐肉和屍體,代表死亡、恐懼和厄運,這完全和當時的你的心理狀態相符。也許你把自己當成烏鴉,或者,覺得那些罪行的執行者其實是一隻烏鴉。那麼,這隻烏鴉正代表著你作為殺人犯和食人者的一麵。”阮醫生頓了頓,繼續說到:“此外,我還有一種猜測,當然,隻是猜測而已。也許你沒有被感染絕症的原因,正是因為你吃掉了真江的屍體。”
這可真是異常沉重的話題,即便她說的是另外一個人。但是,隻要一想到,那麼小的孩子竟然做下那麼可怕的事情,無論是出於主動還是被迫,都實在是糟糕至極。我總是很害怕聽到這樣痛苦的事實,即便它發生在和自己無關的陌生人身上,而現在,它卻是和我同名,被我頂替的孩子的過去,這更讓我的心髒似乎快要裂開一般,覺得自己快要透不過氣來。
“你還好吧?”阮醫生審視了我幾眼,從櫃子裏取出一瓶藥片放在我跟前,“鎮定藥,不舒服的話,吃兩片就沒事了。”